顶着他这般凌厉又薄凉的目光,娑由想啊想,才终于想起了他那个拗口的名字:“五条……悟。”
而伴随着这句话,他瞬间就将她放开了。
所有的钳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娑由差点直接摔在地上,但是她身手灵巧,直接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从一开始就觉得了,五条悟的黑衣制服上带着属于皂香与糖果的气味,还有太阳烘晒的热度。
娑由感觉自己也染上了这样的味道。
同一时间,娑由一只脚踩在了小巷里不算平整的地面上,另一只赤着的脚却在须臾间踩上了五条悟的鞋尖。
对此,五条悟的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你找死吗?”
娑由觉得几年不见,虽然除了他的外貌之外,她对他没有多强的陌生感,但五条悟的脾气好像变得更不好了。
以前他对很多事都很淡漠,倒也没那么多的碰撞。
但现在他好像正值青春期,性子就来得更张扬直白点了。
不过,娑由没有害怕也没有惊慌。
她以一种慢吞吞的语调说:“我觉得你应该赔我鞋。”
语毕,她抬头,像天鹅仰起细长优美的脖颈一样,以有些累人又尽显脆弱的弧度看向了五条悟,面露困扰:“我今晚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哦,为此特地涂了指甲油,不想脏了脚。”
可是,五条悟掩在镜后的目光明灭不定,娑由一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她只知道在下一秒,巷子外的空气传来微小但致命的震动。
他们两人的瞳孔同时微缩,从彼此的眼中知道,有什么东西,划破夏日灼烈的空气,寻着光亮,飞快且直线地朝她袭来。
在那一刻,他一把将她揽进了臂弯里,力道之大,叫娑由猛地撞上了他的胸膛,这一撞,甚至让他脸上的墨镜也落了地。
但他不甚在意,只是在同一时间,摊开掌心挡在了她背后对应心脏的位置。
几秒钟后,叮当一声响。
有什么金属质感的东西落了地,发生了这般清脆的声音。
娑由一看,那是一枚由狙|击|枪射出的子弹,正泛着冷光躺在脏兮兮的地面上。
而五条悟用鞋尖踢了踢它,咧开嘴,似嘲讽,张扬又狂妄地笑了出来:“看样子你平时杀太多人了啊,人家来寻仇了啊。”
可是娑由却在下一秒就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谢谢你呀。”
笑着说完这句话后,娑由也不顾脚脏了,她赤着一只脚就捡起小洋伞跑了出去,将五条悟的声音狠狠甩在了身后。
根据弹道,可以推测方才狙击手所在的地方。
她要找到那个敌人。
娑由顺着小巷跑到了大街上。
此时此刻,她的眼珠子像无机质的玻璃球般在眼眶里转了转,飞速地扫了周围的建筑一圈,随即沿着街道跑了起来。
夏日的午后,油柏路是近乎滚烫的温度。
娑由迎着烈日,脚下因缺了只鞋而踩得很不习惯,但她不在意。
她只知道,她要找到那个狙击手,
如果是来杀她的话,但就得尽快解决了。
这次出行,她可不想全程被仇人盯着。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根据周围的建筑,很快就锁定了对方的狙击地点。
不多时,她跑上了一座天桥。
天桥上方的风带着远山的气息吹扬了她的长裙,娑由的目光越过护栏,穿过了车辆和楼檐,将其放在了不知名的角落。
可是她的视线突兀地被挡住。
就像太阳黑子突然袭卷一样,护栏之上,突然出现的白发少年高得仿佛伸出就能碰到太阳。
五条悟踩在护栏上,指尖挑着她那只断了带的凉鞋,还有那顶草帽,懒洋洋地说:“喂,穿上鞋再说啊你。”
“谢谢。”娑由下意识道了声谢,但下一秒又意识到她的凉鞋就是他弄坏的。
她便嘟囔道:“鞋坏了……”
闻言,五条悟咂了咂舌,从护栏上跳了下来。
一看,他脸上依旧戴着那副墨镜。
但镜片上有了裂痕,想必是方才摔地上造成的吧。
娑由多看了两眼。
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眼熟。
她突然想起,她以前弄丢的墨镜好像也是这个款式呢。
与此同时,五条悟像嫌麻烦似的,直接将那顶草帽扣上了她的脑袋,然后在辽阔的蓝天之下躬下身来。
娑由见他半蹲下来,修长的双腿只能折叠成一个大大咧咧的姿态,却只能轻踮着鞋尖支撑自己的重量。
五条悟朝她伸出手,不算温柔地攥住了她的脚踝。
她的脚掌小巧,托在五条悟的掌心中好像一把就能握住,其肤色白白的,修剪得平整的指甲上还涂了淡淡的指甲油。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刚才踩了地,脚心带上了灰以及油柏路的热度,其中的余温烫得任何人都觉得燥热。
他将那只凉鞋套上了她的脚,然后手上不停,还在折腾。
娑由垂眼注视着他雪白的发顶,太阳毫不留情地罩下来,穿透了他的发丝,娑由见少年的发梢是微翘的弧度。
就像揉乱的银丝绒,裁得细碎又飘逸。
这个角度,娑由还能够看见他制服立领下半露的后颈,以及他额发眉梢下那双超乎平静的眼睛。
他折腾着她的凉鞋带子,扯来扯去的,娑由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不过,难得的,没有不耐也没有敷衍的神色。
他抿着弧度冷薄的唇角,看上去是一种近乎认真的神态。
娑由注视着他微弯的背脊,见他的肩膀单薄,但已经比以前宽了许多了。
片刻后,她突然说:“你真的长高了,五条悟。”
准确地吐出这个几年来都没再提起的名字,娑由颤着眼睫,眼里漫出了明显的失望与冷漠。
她站在街上,被太阳晒得脸颊微红,眼睛却隐匿在帽檐之下的阴翳中:“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余生的时间都偷走。”
记忆里那个还没她高的小少年,那个和奇犽相像的人,转眼间就已经褪去了当初的青涩与残留的稚气,成长成现在这副陌生的模样了。
娑由觉得很遗憾。
对此,现在的五条悟却笑了。
他低低地笑,笑得肩都在抖,带着某种冷意与嘲讽。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
五条悟这人,永远都笑得那般漫不经心。
如同那个雨天,分别之际,笑得挑衅又恣情。
他说:“现在偷也不迟。”
娑由微微瞪大眼。
这一瞬,她就像某种得到了狩猎许可的兽类,将手轻轻伸向了他的脖颈。
迎着她伸来的指尖,五条悟嘴角上扬,眼里是某种明暗生花的色彩。
但半晌后,她放弃了。
娑由失望地收回了手,说:“没有意义了。”
他已经不是她喜欢的样子了。
伴随着这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喃语,五条悟的嘴角也耷拉下去,抿成了冷硬的弧度。
娑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我可以要一张照片吗?你以前的。”
可是五条悟垂下眼睫,答得又冷漠又随意:“没有那种东西。”
“哦。”娑由不由得收回了视线。
她不再失望,只是仰头望天,神色寂寂,任由日光刺痛自己的眼睛。
真可惜。
她想。
这样的话,五条悟之于她,就已经没有价值了。
娑由这般想着,可是五条悟却转瞬抬起头来。
少年眉舒目展,好像眼里停留着蹁跹的光。
他将那只带子勉强系上了的凉鞋露给她看,其眼角上挑,带着像展示作品一样的、骄傲又洋洋得意的笑:“这样不就能走路了吗?”
言毕,他单手插着兜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了娑由的腰,将她整个人夹在了臂弯处,另一只手则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墨镜的镜腿。
娑由低头,蹬了蹬自己沾不上地的脚。
抬头,见五条悟笑得一如既往的傲倨,其眉梢微垂,甚至有些嚣张了:“走,老子要去找那个弄坏了我墨镜的家伙算账。”
恰逢太阳偏倚,光影从他的脸部掠过,娑由看见他飘扬的银发几乎与云絮融为一体,明明身着黑衣,整个人却轻盈得像飞鸟一样,要飘过这个盛夏的长河了。
下一秒,被阳光洗尽的少年稍稍低下头来看她。
娑由从那副墨镜的镜腿与镜片的连接处,窥到了对方干净得不染纤尘的眼睛。
他说:“这次帽子可得自己给我拿好了。”
娑由不禁抬手抓住了帽沿。
……唔,算了,就当是那只猫的报恩好了,附赠一只白毛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