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片陌生迷茫的人海和舞台。
然后,她听到了炮火与枪械交织的声音。
娑由在日光中说:“人会说谎,会斗争,会剥夺,就算是诅咒,也是由人产生的东西。”
叫喊,哭泣,怒吼,悲泣。
漫扬的沙尘,阴灰的天空,飞溅的鲜血,以及呛鼻的硝烟。
名为「战场」的地狱。
她在那里学会了一切。
对此,娑由弯着眼睛笑得很纯粹,也直白赤|裸得很:“对于我来说,诅咒和人都没什么差别,我与你们五条家,也只是出于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可是五条悟突兀地打断了她:“别和我说这些长篇大论。”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有种冰冷的不悦,以致于娑由说:“我还以为是你作为五条家的人,想和我讨论这些呢。”
可是五条悟什么都不说了,他转身就走,两人对这个话题的态度一拍即合。
但最后,娑由还是补了一句:“不过,我没有杀那个人哦,今天不想杀人呢,因为今晚有个重要的约会。”
而且,她有其它的做法了。
言毕,娑由瞅着他飘飘然走远的背影,安静了一会,她才意识到什么。
她追上去,像只偷腥的猫一样,窃笑道:“等下,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可是任由她怎么问,五条悟没有再理她。
得不到答案的娑由也不恼,索性略过它,道:“你记得赔我鞋哦。”
此时的天色,已有了点晚暮之彩。
与横滨相比,东京的天暗得快些,呈现出一片幽蓝的暗调。
娑由觉得他还是得赔,就算被他折腾得暂时能穿了,但是鞋坏了就是坏了。
对此,五条悟抽了抽眼角,对于她在这方面死计较又老顽固的性子显然是领教过了。
所以他也懒得与她呛声,直接问她:“多少钱?”
娑由一愣,摇了摇头。
表示不知道。
五条悟又问:“哪里买的?哪个牌子?”
他的态度大方得好像就算这鞋是昂贵的名牌货也会照价赔给她一双全新的,可是娑由又摇了摇头。
五条悟一时间就被她噎住了:“……你是笨蛋吗?”
赶在他不耐烦之前,娑由率先解释道:“这是一个男孩子送给我的,我不知道他上哪买的,也不知道多少钱。”
语毕,她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说:“你等我一下哦,我给他打个电话。”
“……”
可是她的电话并没有被接通,娑由也不接着打了。
她看了下手机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已经快傍晚了。
距离和织田作之助约定的时间也快了。
娑由便笑道:“我想去东京铁塔,要不你不用赔我鞋了,你带我去那里吧,我们这样抵消了。”
咻的一下就到的那种。
娑由想说。
这样她就不用走路也不用付车费了。
多方便。
反正她也不需要多一双一模一样的凉鞋。
作之助送的,一双就够了。
即便是坏的。
而这个提议也叫五条悟欣然接受:“可以啊。”
语毕,他转身拔腿就走:“走吧。”
娑由愣住了,站在原地没动:“不是直接带我瞬移去吗?”
“谁和你说是了?”
五条悟却回头来,朝她吐了吐舌头,恶劣得很:“那个也是要耗一定的咒力的,我还不想在你身上浪费。”
娑由一噎,才发现自己被他坑了。
她闷闷地说:“那我不要了,你赔我鞋。”
“迟了。”这么说的五条悟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大坏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和开心,甚至回来拽住她的伞尖,哼着小调拖着她就走:“快走。”
娑由走得是相当郁闷了。
她发现五条悟的恶劣程度原来是和身高成正比增长的。
这么想着时,她见银色的发梢随着少年跃动的步伐而一颤一颤的,隐约露出下边的耳廓和镜腿。
她突兀地想起了一件事:“啊,对了!我之前有副墨镜落在你家了,你有看到吗?”
五条悟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都几年了这点小事你还记得啊?”
语毕,他顿了一下,才轻声道:“大概被哪里来的野猫叼走了吧。”
“唔,那猫真坏。”
娑由嘟囔说。
“是啊。”五条悟说。
他不经意间回过头来的眼睛在阳光下亮亮的,像一块浸在水中的玉——温润,又耀眼。
他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估计和偷吃我的喜久福的猫是同一只,真坏。”
娑由刹时就住嘴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接下来,她撑起了伞,同五条悟一起走过偏僻的楼房檐下,两人一起踏过东京角落里涂了鸦的壁墙。
五条悟腿长,走起路来就像一阵风,飘飘扬扬没个多正经的样,普通人兴许难以根上他的脚步。
他自己大抵也有这个自觉,偏巧娑由的脚步又轻得没声音,天桥之上,她看见前方的白发少年回过头来,似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娑由迎着光,在伞下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笑着说:“这次我没有跟丢哦。”
“哦。”他草草地应了声,回过头去揉了揉自己的发,将其揉成了天边飘逸柔软的流云。
不多时,娑由在一家糖果店停下了脚步。
她买了两瓶汽水,一瓶自己的,一瓶是买一送一的,就给了五条悟。
对此,五条悟直呼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抠门。
娑由歪了歪头,问他:“你要还是不要?”
他一把夺过,嘴角微动,好像犬类在磨牙一样,咬牙切齿:“不要白不要。”
随即咕咚咚咚下了肚。
娑由这才去喝自己的。
本来她也没想喝汽水的,但是那种汽水是她最喜欢的汽水。
碧色液体的波子汽水,又甜又清新,装在透明玻璃瓶里,里面还有一颗只有喝完了才能拿到的蓝色玻璃珠。
娑由已经喝了很多年了。
这会,她在夕阳漫漫的黄昏中同五条悟站在糖果店门前。
她吨吨吨喝完了一瓶,然后取出了那颗玻璃珠,将其晶蓝剔透的玻璃珠贴进自己的眼睛看。
透过它,她看过了辽阔的天空和流云,以及五条悟的脸。
白发蓝眼的少年姿态随意又不羁,懒洋洋地倚着阴翳下的墙。
昼颜与暮色是金紫交加的光,在他脚边游离,寻着狭隙融合。
娑由不禁发出了惊艳的喃语:“漂亮……”
一时间,没人知道她是在说什么漂亮。
半晌后,娑由收回焦距,对着那颗玻璃珠感叹道:“就像蓝色的眼珠子一样。”
一旁的五条悟闻言,仰头喝了一口便宜的碳酸饮料,玻璃瓶外淌下的水珠划过了他葱白又修长的指尖。
他像个不服输的小孩子一样,漫不经心地道了句:“明明我的眼睛比它漂亮多了吧。”
“……”
五条悟这人啊,对自己的认知真是清晰得令人火大呀。
偏巧还不懂得收敛,已经是将其融入了骨血的程度了,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将那份张扬又明媚的色彩明晃晃地摆出来。
而娑由被他的声音吸引,便将那颗玻璃珠从眼前放下,从而看到了更真切的光景。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墨镜,望进了白发少年澈蓝的眼睛里:“那你能送给我吗?”
“什么?”五条悟一愣。
娑由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把你的眼睛送给我。”
也许是那双百年难得一遇的眼睛实在被太多人觊觎了,听到她这么说时,五条悟好像下意识以为她想挖他眼睛一样抬了抬自己的墨镜,却发现镜腿把耳廓磨得有些痛了。
他一个咂舌,索性直接扒下来不戴了,将那双溢出了些许冷意的眼眸暴露在她眼前。
他手握成拳,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心,随即向下,沿着精致的眉骨向下放在了自己的眼睑上,一边咧开嘴笑,正想恶狠狠地挑衅她说上一句:“有本事你就来拿啊,拿得到就送给你了。”
但是娑由却只是笑着站在那。
她像单纯讨要糖果,或期待礼物的孩子一样,以近乎拥抱的姿势伸出双手来,摊开了掌心。
五条悟听见她柔软的声音与他即将出口的言语重叠:“把你的眼睛送给我,给予我注视它的权利,给予我亲吻它的恩惠,一直一直看着我。”
她的掌心中,那颗蓝色的玻璃珠映照出近乎静止的一切。
其中,她的裙摆和长发,撩拨着这个夏天鼓动的光点。
也是这一刻,世界的寂静被打碎。
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发颤的轻笑:“请不要诅咒我的朋友,小小姐。”
“你看,他眼睛都移不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