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她的死寂扑面而来。
他的眼睛从对方脸庞上的凹凸起伏上一一掠过,最终,他只能问她:「……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大?你的眼睫毛为什么那么长?」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她眨着眼睛,好像终于安心下来了一样,恢复到往日的活泼。
他笑了起来,说:「……没什么。」
他曾经有无数次、无数次的机会。
十四岁那年,少女牵着他与他走过熟悉的小镇时,彼此的脚步在馨香的大街小巷交叠,那种被她柔软的手牢牢攥住心房和呼吸的感觉,让那些平时见惯了的花朵似乎都变得比往常漂亮。
那一刻,他好像找到了答案。
他想大声笑着告诉她,看呀,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才是我想呆的地方!我不想当afia,这里才是我想存在的地方,我的故乡,有着温暖的人!有着热情的、爱着我的居民!我在这里前所未有的幸福!还有着你……
可是,他的答案并不具备勇气。
所以,她说她讨厌他。
他在那一刻觉得很难过,或许只是少年时期的自尊心作祟,无法形容的、胆怯的情感让他觉得就此死去好像也无所谓。
他想起懦弱的自己无数次在表达心意的关头逃跑,又无数次对自己的老师说:“我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我爱她。”
那些胆小的、尚且懦弱的时候,直到今天看见来自未来的她才坚定又忐忑的心意与言语仿佛也变得苍白。
——「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大?」
——……你为什么如此漂亮?
——「你的眼睫毛为什么那么长?」
——……我为什么如此喜欢你?
他知道,她的孤独来自梦里。
当少女第一次在那幢钟楼上夸奖他的家乡很漂亮的时候,他透过毛巾的罅隙窥见了她微笑的样子。
那么温软又真实。
由此,某种奇怪的勇气似乎应运而生了。
如果她觉得很漂亮的话……
如果她也喜欢的话……
那他想要去保护……
就算会受伤……
就算会死……
只是死亡而已……
反正在她眼中,他的死亡无关紧要。
但是,若是,这里,能让你喜欢……
——「我不喜欢意大利,迪诺。」
若是,这里,能让你漂泊孤独的灵魂得到片刻的栖息……
——「但是,迪诺所在的这里不痛苦……」
若是,他,能让她获得一丝幸福的话……
那他愿意拼上性命去保护与等待……
……
“我爱你,娑由……”
2007年,二十二岁的迪诺·加百罗涅将口袋中的钻戒扔进了东京湾的大海里。
他抛下价格不菲的跑车,独自站在东京湾的栏杆边缘,望着那座巨大的摩天轮。
也没有那么想哭,他只是像那个热烈的盛夏一般,撑着脸颊,偏头,对仿佛还存在于那里的、过去的影子,晃开了一个轻盈又坦率的笑。
他要将依旧羞赧的心情,藏在这片她因某个人而爱上的大海里:“我爱你,娑由·揍敌客,很爱很爱你……”
……那早就已经不是谎言了。
……
“想见你……”
娑由将脸埋入五条悟的怀里。
“喜欢你,五条悟,不想和你吵架了。”
几乎是在车内透过茫茫人海见到他出现的身影时,娑由就迫不及待想这么说。
她扑进他的臂弯中,眼泪籁籁地掉了下来。
“干嘛呀?你真的很爱哭啊。”
追寻而来的少年这么说,语气带着嫌弃,但还是略显无措低头,用拇指帮她拭掉了眼泪。
娑由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哭,对她来说,这并不是需要在五条悟面前思考的问题,所以她一边继续哭,一边嘟囔说:“喜欢……”
许是没想到吵架后的第一次见面会来得如此惊喜,他手中捧着的红玫瑰被她惊落了花瓣,少年在大雪中不知所措地张开了手,用漆黑的大衣将她抱了个满怀。
在意识到她方才说了什么后,很快,某种轻快的笑容就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他扯着欢快的嗓子说:“你都这样说啦,那我就原谅你啦~”
顿了顿,本来想要嚷嚷出口的质问瞬间变成了委屈的控诉,他放轻声音问:“刚才那人是谁呀?”
娑由眨了眨眼,抬起头,道:“长顾客?”
五条悟瞬间一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不禁挑了挑眉,掐住她的脸揉了揉:“笨蛋吗你?”
哪有顾客会说那种奇怪的话?!
“唔……”对此,娑由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五条悟没有再问,她只是继续嘟囔道:“喜欢你,五条悟……”
“唔,嗯……”他眼神闪躲了一下,鼻尖处被冻的红晕似乎渐渐扩散到了瓷白的脸颊上。
默契地掠过了之前吵架的原因,少年呼出一口气,拎着她为她抖落了身上的雪,将花递给她,然后送出了自己准备的圣诞礼物。
“送给你的。”
他这么说,眼角下垂,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语气却带着刻意矫饰的平静。
娑由一看,连漂亮的包装都没有,就是一个薄薄的小册子,但打开一看,是房产证,上面还写着他和她的名字。
她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时,五条悟已经接过了她的伞,撑开,然后牵着她,对她眨了眨眼笑道:“一起去看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房产证上的地址就位于东京湾附近。
当五条悟带着她登上一幢高达几十层的大楼时,她觉得未来的一切仿佛已经在她的眼前铺就。
短短几个小时,不久前才在未来看到过的房子已经属于她和五条悟了,她看见里边的装潢与十年后如出一辙,虽尚未购置家具,但里面已经有了一台巨大的、崭新的黑白钢琴。
五条悟近乎雀跃地将她带进了那幢房子,就像拥着自己的舞伴进舞池一样,告诉她今后可以一起挑家具。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因为五条悟走向前方那扇熟悉的巨大梯型落地窗,朝呆愣的她招手。
待她走近后,他便指着窗外一座巨大的影子告诉她:“这里可以看到东京湾的摩天轮,看,就那座,那是世界上第二高、日本第一高的摩天轮。”
对此,娑由近乎惊奇地贴着落雪的玻璃,顺着五条悟所指的方向,在那里,天地辽阔得不可思议,半个东京湾仿佛都能尽收眼底。
飞扬的雪絮掠过眼帘,她望着安静地座落在这片土地上的巨型建筑,这才知道不久前在十年后窥见的那座影子到底是什么。
偏巧五条悟还在笑着说:“每天日落一小时后,上边点缀在旋转轮上的灿烂灯光,如在夜空下闪耀璀璨光芒的钻石和花,故被取名为「钻石与花」。”
言毕,他又指着另一个方向,欢快的神色跃上了他的眉梢,他说:“从这里望出去,还可以看到大海和富士山,春天的话,海畔附近还会开满绯色的樱花……”
就此,她惊艳地瞪圆了眼。
某一刻,她收回了视线,抬头望向身边的五条悟。
就像一个想要得到夸奖的小孩子,五条悟开始了絮絮叨叨的介绍,他难得那么啰嗦,仿佛无法停下一般,任由对未来的想象与幢幜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无限地延展碰撞。
他笑着说:“这里是唯一能全部看见它们的位置,都是你喜欢的东西,我找了好久才……”
但打断他的是娑由颤颤巍巍的声音:“喜欢……喜欢富士山,喜欢花,喜欢钻石,喜欢五条悟……喜欢你……”
如同花枝抖落雪絮一般,她抬头,目光晶亮地对他说:“以后,我们的家就在这里吧。”
“什么呀……”对此,五条悟安静了几秒后才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干嘛突然说这么荷包蛋的话!”
“?”娑由困惑,见他的眼睛配合地转啊转,不一会儿就转成了汪汪的蛋包眼。
与此同时,像是害羞或是难为情一般,他抖啊抖,像是受惊的鸟儿一般被此刻上涌的情绪支配。
全身的脉络神经仿佛在惊颤,无数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欢喜,这致使他张开双手,也颤颤巍巍地抱紧了她。
“喜欢你。”
他说。
少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处,犹如圣子垂怜一般,发出惊惶又郑重的声音:“我爱你,娑由,很爱很爱你。”
伴随着这句话,她突然就觉得浑身都变得暖暖的。
这一刻,透过他的肩望见落地窗外那隐在雪絮中的富士山,她仿佛又回想起了当年被埋在大雪底下的感觉。
呼吸被攥取,重重的、柔软的感觉淹没了自己。
但是,已经不害怕了。
因为有人牵起了她的手,好像化作整座温柔的富士山,将一直一直陪着她了。
……
“所以,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那天的最后,五条悟在那个拥抱中摸着她围巾下的咬痕发出了咬牙切齿的质问。
……啊,糟糕。
娑由对此困扰地眯了眯眼。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她,呲牙咧嘴的,宛若一只在冬日里炸毛的猫:“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于是,空荡的大房子里一时间传来了两人的对话。
“是你咬的……”
“哈?!你连敷衍我都这么随意了吗?!”
“唔,都说了是你咬的,你还咬得我很痛。”
“你还委屈上了是吧!”
“你很介意吗?”
“废话!”
眼见再吵下去又要吵架了,娑由便道:“那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别想扯开话题!!织田娑由!!”
“那好吧,确切来说是十年后……”
“……等下,你刚才说了领证对吧。”
“你听错了。”
“你说了,别想逃跑了,当然,这个也得给我解释清楚。”
“唔,讨厌你……讨厌五条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