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这件事确实与他无关,但“不让季无念如愿”这件事、就跟他很有干系。季无念也有想过是不是那时候说得过了头,魔尊为了不如她意,也算是费劲了苦心。“百年之约”就不用说了,季无念就没期望他能撑到。表面和平个十几二十年就算不错,只要比他自己出来要好、季无念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至于那个血誓,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反正看起来没太大的效用。人间最后都是一片苍凉,血流成河、山川破碎。季无念没地方玩儿、更没地方去,想死都不行。
魔尊废了她的手脚,又把锁链箍在她的腰上,没事儿就推着她出去走走,让她看着故人死她眼前。季无念有时被血淋了一脸,跟他说话还得先“呸”两下,“你能不能弄得远点?”
魔尊在她身前屈身,用手帕擦拭她唇边的血色。这个男人这时候看起来还有点温柔,话都说得舒缓,“无念啊,你觉得、这有意思么?”
“……看了这么多遍、有什么意思啊……”季无念皱起眉头,又往边上看。那边还有一群被他掳来的少年,看着都不到双十。她有些惋惜他们的遭遇,叹了口气,“还不如看看他们长起来的模样,不知道好好成长的话、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英俊或平凡,或有才或有能,季无念对他们的未来充满幻想,但魔尊给她呈现的、却是一滩肉泥的现实。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你为什么这么疾世愤俗啊?”季无念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坐在轮椅上听着身后离去的脚步。这个声音在她提问的时候顿了顿,略带笑意,答非所问,“无念,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呢?跳出去,会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探索。”
“……”是么?
季无念不答不问,就是在他离开后叹了口气。她的目的又不是真的为了探索,不过是要这一切在他的手里多延续一点时间罢了。她也不理解魔尊那个所谓的“出去”是什么意思,但以此世为跳板、她是肯定不会苟同的。魔尊肯定也知道,不过是寻个理由折磨她罢了。
但有什么用呢?她又不为所动。
季无念没事的时候就会去揣摩一下他的心理。整体的感觉就是这人自大且自我,不接受他人的反抗或者挑衅。虽然他面上看着温和,心里却是会一笔一笔得将所有顶撞记下,然后返回她的身上。
比如季无念胁迫他定下血契条约,那他就会在季无念看重的“探索”和“终止”上作出阻碍。季无念实际不怎么介意,甚至有一部分也在她的计划之中。毕竟一从秘境出来就被杀掉的话,她也就没办法去确认这样行事的效果。可这样不能动弹的时间如果太多了……那也就是浪费时间而已。
不让死又不让出去,季无念被困在那座殿里,天天只能无聊得数针脚。还好漆墨寻了个侍女给她,让她至少寻到了一点点逃脱的希望。
这个名叫苍水的孩子笨手笨脚的,刚来的时候甚至比她还脏。季无念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怯生生得走进殿里,浑身都散一股恶臭。同样不怎么干净的季无念知道这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羞辱,对这个小姑娘就很有一种亲切,待她也柔和。
“苍水啊,你是不知道那儿有多黑……”季无念靠在浴盆里,仰头看着苍水托着她的手臂擦拭。她的骨头被捏断了,小臂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折。她看着不太舒爽,又皱起了脸,“你说他怎么就下得去手呢?不觉得丑么?”
“……”苍水没有回她,但在碰到曲折处的时候顿了一顿。季无念看她抿唇低首,知道这姑娘是个心软的,试探得问,“苍水、怎么啦?”
苍水摇了摇头,又垂下眸去、尽职尽责得为她清理。小姑娘的语气平得很压抑,似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她唤她“殿下”,停了停又说,“尊上说,过些时日便会长好了。”
“我知道呀。”季无念不以为意,笑道,“尊上的医术,我还是很信的……”
这点小伤,总是可以治好的。
苍水没说话,但季无念看见了她控制自己力道的肌肉颤动。仙长在心里轻轻得笑,又问一句,“苍水,我记得你是魔界出身吧?是哪儿啊?”
苍水怯生生得看她,说,“婢女是临渊出身。”
临渊这个地方季无念知道,算得上是魔界最低微的存在。里面有不少丧失人性的人彘,在黑暗里如动物一般爬行。她看苍水光是提起就深深低下头去,也更明白了漆墨的羞辱之意。
她虽被魔尊娶为妻子,可身边只有一个低贱的人彘作为婢女。其中意义,自不必言。
魔尊虽然“娶”她,但这里没什么情义,不过是对她的报复和征服罢了。而季无念现在这“无所畏惧”的性子油盐不进,魔尊想要她屈服,便要在她坚硬的心上凿个口子。
……这人呐,是真的有些奇怪。
“你又看不上我,为何一定要留着我?”
类似的问题季无念问了多次,对方时常轻蔑一笑,反问她,“我能留、为何不留?”
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