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注意到了,暗暗记下,暂时没管他们。
酒过三旬,有人开始走动。季无念和丛生各有安排,手下都有人会去各桌聊聊,带着喝酒。这种场合,酒喝多了反而好说话。丛生和季无念这里自然也有很多人来,连带着旁边的水伶都被多灌了几杯。月白那儿有人恭恭敬敬得去,但也不敢多说。季无念亲自去“破冰”,带了一杯给月白,“尊上,给个面子?”
面前的小狐狸脸红衣服红,笑都有些迷蒙。月白接过酒,仰头的同时那边也一饮而尽。月白觉得她身形有些晃,把杯子递过去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嘱咐,“少喝点。”
季无念听见了,“嗯”了一声,就走了。
月白的目光跟着她回到座位,见她又被几个人围上,笑嘻嘻得说着城外的事。她还指了指月白,大概是叫他们去跟月白打个招呼。其中有人暗搓搓得瞥向月白,一碰上尊上的目光,又赶紧缩回去。大概他也没有想到尊上会一直看着这边,赶紧提醒一下季无念,“殿下,尊上看着你呢……”
“嗯?”季无念闻言回头,果不其然遇见大人的目光,提了提酒杯,又转了回去。
月白看她又往另一桌走,暂时也管不到她,便先回了另一边。这边是位高大的男子,看着喝得有点儿多,黝黑的脸上泛着棕色的晕,应该是脸红了。月白知道他是被身边人拱火拱上来的,捏着酒杯等他发问。
“尊上,末将有一问。”“问”得太猛,杯里的酒都洒在了地上。
月白不动声色得转了身,让自己的新衣服离酒珠远些,“问吧。”
“当年尊上冲冠一怒,毁我半界生灵,如今又为何归返、要做我界之尊?”
问的人说完便屏气凝神,视死如归。周边也有人听见了,纷纷将目光转向他们。丛生也是一惊,赶紧想要跑过来,却见月白尊上手一伸,制止了她。
尊上早就想过会有人问,答案也已备好,“有人觉得你们遭受了无妄之灾,想让我补偿。”
这个“有人”已经轮到了角落一桌,根本没听见这边发生了什么。
“……你们最好把这些当做她的恩赐,不然……”
“不然”之后不用再说,已经足够联想。
在场有这一年里与季无念相熟的人,殿下费了多少心力,他们自然知晓。目光越过人群,那边的殿下还在拿着酒杯与人相谈甚欢。月白一朵高岭之花不喜欢这种喧闹的环境,但她们还是需要亲和一些,那就她来……
“好了,不喝了。”
季无念努力清醒的脑袋此时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咬了咬牙,却不想手被举了起来。
指尖握住的酒杯被顺着拿走,季无念又顺着它看。视野里出现了一条起伏的白线,像是阴云中的雪山,似乎还在随着风变换轮廓。
月白放下酒杯,看她无辜地眨眨眼,就知道季小狐狸喝多了。丛生大概是想把大家都灌得醉一点,准备的酒温和但是后劲很猛。季无念可能忘了自己修为尽失,还按着以前的量喝,自然就是这幅光景。
“……月白……”季无念看看她又看看那边的高座,定住了目光,喃喃自语,“回去?”
月白心念一动,“不回去。”
周边的人本就地位不高,见尊上突然出现,连忙让开了椅子,想请月白坐。大人点头致谢,却只是占了边上的空间,没有坐下。她让季无念往自己身上靠一靠,可怀里的季小狐狸看着那边的高台,突然仰头,迷迷糊糊的,“月白……回去吧?”
“说了,不回去。”月白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再乱看了。她自己倒是环视一周,放柔了语气,“她醉了,诸位若是还想喝,我来奉陪。”
这边人都快被吓醒了酒,哪敢跟这位尊上喝。有人颤颤巍巍地上前,却不是敬酒,“尊上,既然殿下醉了,您要不、带她回去吧?”
这尊大佛在这里吓死个人,希望她赶紧走。
月白自然明白,也顺着台阶下去。她抬起季无念的一只手挂在脖子上,手上一弯便将她打横抱起。季小狐狸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身体凌空便也会自然地将另一只手也搭住她,傻乎乎地笑。月白看了看她,只觉得傻得有些可爱、让人无奈。
“我们先走了,诸位自便。”
黑圈显现,月白带着她回到竹轩。小狐狸很乖,被她抱着的时候就看着她不动,单纯又无辜,像只小兔子。月白轻轻得把她放到床上,正想站起来,却被她环在颈间的手环住,就只能这么弯着腰。
小兔子露出了可怜的神情,似乎是被手臂里的力道切中痛点。可她不说,又乖乖得放了手。
……傻不傻呀。
月白拿她没办法,只能俯下身去、浅浅得吻她额头。大人又扔了身上宽大的外袍,轻便一些、便躺下把她抱住。季无念这时候很乖,被抱着就抓住月白前襟,低着脑袋、又不看她了。
也不知今日是哪里戳中了她的点,克制的季小狐狸竟然破了功、明晃晃得把不安全感摆出来。月白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
她是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的。
不说她姐姐找她,就是月白那些没做完的事儿,都在催着她回去。而且月白失踪是瞒不了多久的,就算秋海能挡住一两个,就算月白能拒绝一两个,最后的最后、她依旧不是这里的住民。她的过往会来找她,就像秋海一样、会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
离开是一个必然的选项,可怎么离开、月白还在努力。
若是能把季小狐狸的心愿全都完成,若是能将她在这里的遗憾全部弥补,若是有一天、能让她对自己的依恋超过对此世的爱护……或许、她就会愿意跟自己走了吧?
月白觉得有些好笑,出手拨开季无念脸上的发丝,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子。季无念闭着眼难受,皱起了眉头、又被大人抚慰平整。
她已经很少将自己的心情交给别人决定,如此努力又不知结果的事情,也就是她能让自己干了。
多少有些不服气,月白俯下身,往季无念的耳朵里、吹了一口。
“唔……”某人反射似的转头,感觉哪儿哪儿痒似不知目的地抓。
月白差点被她打到,可也不恼,只是抓了她的手,再骂她一句。
小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