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暮色中缓缓行驶,柳希月斜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听着车轮碾在地面单调的辘辘声,心里异常烦躁,只觉得软垫好似坚硬的石块,转来转去换了不少姿势,还是硌得慌。
李珩完全不受她影响,神色自若地端坐在她身侧,手里捧了一本书,借着车厢里的两盏烛光看得认真。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披散下来,英俊的侧脸在灯影下越发挺拔。
“殿下。”在不知道多少次调整姿势后,柳希月盯着那熟悉的面庞,再也忍耐不住,轻声唤他。
李珩从书上抬起头,看她一眼,示意她说。
“殿下打算怎么查这次的案子?”柳希月脑子里一团乱,将心中所想分析给他听,“殿下此番去合源镇面上说是犒劳三军,但在有心人眼里,谁不知殿下是圣上派去督查边军的?定会对殿下有所防备,而我作为殿下身边的女校尉,恐怕也会被人防备,无法查案。”
李珩挑了挑眉:“暗探所查案都只用一个身份?”
柳希月吸口冷气:“倒也不是……”
在原主记忆中,好像确实有同时扮演两个角色的时候,有的任务,甚至需要扮演多个。
在原主上一个任务中就是如此,她白天扮成知州府嫡三小姐院里的洒扫丫头,在知州府内探查消息,晚上摇身一变又成了知州名下酒肆里的烧水丫头,在店里翻查账目,还扮演得十分成功,一直到任务结束,都未被人发现。
但柳希月不一样,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却不是原主,没有从小接受专业训练。
先不提对于暗探来说最简单的易容术,她试都未试过,更别说让她扮演小丫鬟,低声下气地去伺候人,恐怕没两个时辰就被发现异常,赶了出去。
这样一个简单的身份角色都费劲,更别说两个甚至多个了。
柳希月越想越觉得头大,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半张脸埋在手臂里,鼓了鼓面颊。
李珩淡淡看她一眼,瞳孔一缩,心脏猛得收紧。
这样的动作,又让他想到了柳希月。
柳希月幼时也曾是个活泛调皮的小女娃,常常拉着他一同偷溜出府,在燕京城闲逛,或是到京郊踏青,一玩就忘乎所以,不到暮色西沉不会归家。
也因此每次都会被柳相发现,责罚于她,令她抄写宫中规范女子礼仪的《礼规》,或是《女戒》,抄不完就不许吃饭。
李珩知道了,担心她会饿坏肚子,也做过几回梁上君子,翻墙溜进柳相府,给她送吃食。
柳希月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了诉苦对象,就这样把自己团起来,鼓起脸生闷气。
“父亲真讨厌,一整天都不给我饭吃。”粉团子一样的柳希月红着眼眶噘着嘴,嘟囔着抱怨,“不就出去玩一会儿吗?至于这样罚我吗?连母亲都不让见。”
那气鼓鼓的模样,就像一只白嫩嫩的小包子,李珩看了只觉得可爱,忍不住想用手指戳她面颊,想要帮她解决难题,想要逗她开心。
因此每次的抄书,一大半都是他和谢天云帮忙抄的,还要极力模仿她的娟秀字迹,避免被柳相发现。
这样的时刻,虽然辛苦,可李珩回忆起来,却只觉得美好快乐。
但随着时间推移,能见到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
柳相对柳希月寄予厚望,请来教养嬷嬷严格教导,而柳希月的仪态愈发端庄得体,一举一动都好似被设定好的木偶,挑不出一丝错误,连情绪都被抹杀,不管发生什么事,面上都只有平静温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