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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碎梦

何须找元魂朝气、情感欲念浓重之人?寡不敌众,铢积寸累,无穷尽焉!

以虫子为引吸食生灵之元魂朝气,集聚通身情思于风魂玉中——这个引物,就是司徒羯那无穷无尽的青魑!

在深宫中收集宫苑哀怨,于斗兽场中收集斗兽怒火,于战场上收集士兵欲念!

青魑之灾的缘由,竟是为了这个风魂玉!青魑与其适配无比,即便司徒羯死,玄渊境又怎会不做万全的准备将他的青魑留下?!

北冥幽眸光翻涌——只要将风魂玉毁了,青魑之灾就能结束!

似是猜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银宿蓦地飞出屋室,踏在半空,一层结界将她包围。

一行人追了出去,风魂玉漂浮在银宿掌心之上,符纹的光亮更为刺目,也更为妖冶,似是吸纳的日月精华,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块玉有着绚烂光亮,映衬之下,万物都黯淡得不似活物。

一个影子迅速从北冥幽身侧略过,即便那速度快到只剩下虚影,北冥幽也在眨眼之间捕捉到,伸手将花倾觞拽住。花倾觞微微仰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祈幽这张千年未见的面容,她不止是心头恻动,还有些心痛,她说不清那是不是委屈。

“她手上的那是风魂玉。”北冥幽道。

“我知道。”花倾觞看着她微蹙的眉头,眼底湿润了。

北冥幽垂眸,看着花倾觞,凛心蛊猝然奏效,花倾觞还沉浸在心中的淡淡苦涩之中,一时间猝不及防,双目变得迷蒙起来。

风魂玉开始转动,风云色变之间,一些零散的“吱嘎吱嘎”声缓缓出现,越来越大。

北冥幽心底一沉,来不及了。

“你和银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北冥幽问道。

花倾觞执意要去杀银宿,银宿此次是目标亦是花倾觞,花倾觞不是银宿的对手,她不能看着花倾觞执意去送死。

花倾觞眸底缓缓晕开绛紫色光晕,可是还未聚集,就被北冥幽的凛心蛊化开了。这是修炼入梦之术人的被动术法,但蛊惑之术北冥幽只精修了凛心蛊,况且这凛心蛊有些特别,与意识紧密相连,只有北冥幽本尊有意识,无论她自身的神力究竟变化成何种情况,凛心蛊的威力都维持在她修炼的顶级程度。

“她先前找过我,告诉我她愿意为我铸造碎梦剑,前提是要我以无涯之花交换,我不可能跟她交换。不久前我收到传信,说容栩国的皇都有一块晶石,可以铸造破梦之刃,威力虽不及碎梦剑,但同样有破除梦魇的威力,且铸造之法不再阴邪,此法知者甚少,我查阅古籍后发现确有此术,知者甚少,得知此番远行是去往容栩,加之我本意也是打算不久后去往容栩,便想借这次机会一试,后来遇到银宿,才知道这是她的计谋……”北冥幽一顿,她抬眸,林元已经手执泯灵剑飞上去了,剑气浩荡,激起狂风阵阵。

花倾觞的声音突然变小了,这是她本能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事情,“碎梦剑一事知者甚少,银宿既然知晓并且引诱我,极有可能因为仙界有细作泄密,并帮助她来行事。此前我做了万全的准备,抵达容栩后我却并没有感知到那块晶石的存在……分明先前入梦之术时感受到过的啊……银宿出现后我知道是她一早拿了晶石,她是有意引我到此的,我确信了传信的就是细作,仙界有人关注我的行踪并报告给玄渊境。我要杀了银宿,不然她也会杀了我抢了我的无涯之花,仙界也会催逼我铸造碎梦剑,没有晶石我也铸不了破梦之刃,我要变强,我要守护好无涯之花,我要守护好粹意剑,我要为祈幽报仇。”

北冥幽僵住了,为什么,佛邪岛一事她会念这么久……值得吗……她明明知道祈幽就是北冥幽……

眼睫轻眨,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些沉闷,凛心蛊撤去,花倾觞恢复神智后看到了那一点点逐渐消散的蓝色。

“祈幽……”花倾觞喃喃道,她已经意识到北冥幽对她做了什么,花倾觞缓缓低下头。

祈幽面前,她好像回到了千年前,还是那个佛邪岛不信天道不服假神的小姑娘水音铃。

可是……樯倾楫摧,血雾笼罩,风魂玉摧动下,墨如玉这样的凡人已经晕了过去。危机重重,过往的一切如过眼云烟,倘若不是祈幽,倘若没有粹意她,真的要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呢……

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各种腐烂的东西从犄角旮旯里,从荒地的底下,从死尸的骨血里爬了出来,受着风魂玉的感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数量之多,铺天盖地。

北冥幽明白了,风魂玉不禁需要引物,作为一个极其强大的法器,它需要被唤醒,此情感灵沛操纵心魂的法器,最好的唤醒之物,便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无涯之花,相传在传说中的佛邪岛的高崖边能够摘获无涯之花,可是佛邪岛行踪莫测,即便遇到了,也未必会在那一年出现无涯之花,现世的无涯之花只有一朵,那一朵就在仙界水音派掌门花倾觞的粹意剑里。

密密麻麻的虫子,如黑云压城,拖拉着被它们腐蚀的各种看不起本貌的东西,像是南棠巷的东西,却又不尽相同。

“林元!”北冥幽喊了一声想要触碰风魂玉的林元,她道,“带着你们公子、墨如玉和尤麟躲开!”

此时三人皆已被这强大的威压震晕过去,南宫瑾言身边还围绕着一个淡淡的法罩,想必是林元一早布下的。

空中的银宿蓦地睁眼,那双美眸里竟都变成了双瞳!“想跑?”银宿伸手,骇然的法力冲击脱手砸出,却在半路被一把通体暗灰色的长刀砸开。不知何时,北冥幽飞上空中,裹挟着千钧重力向银宿重来。

神器在手,银宿的法力都得到了提升,逆风中,那四个瞳仁盯着北冥幽,讽道:“你以为你逃得掉么?!”

弹指挥间,放眼望去,青魑似乎无边无际,填满了整片天空,天地间黯然无光,密不透风,遥远的彼端,还有源源不断的虫子朝着风魂玉集聚而来。

林元已然将南宫瑾言等人用法带捆好带走,他回眸,看向那渊渟岳峙的身影,一眼明了。北冥幽的男相。

等林元封好结界赶回之时,北冥幽和银宿已于飓风中厮杀起来,而一目千里依稀可见,从蛮族地界至天启龙栖,都有小虫子向着天空中集聚。

花倾觞的粹意剑紧握手中,巨大法阵在她脚下绽开。显而易见,银宿的首要目标是花倾觞,北冥幽在拦,但她拦不住。

来不及细想,林元的泯灵旋入手中,加入这场厮杀。

银宿冷哼一声,原本受了风魂玉召唤的虫子瞬间听令银宿的召唤,朝着北冥幽和林元冲撞而去。

北冥幽深深看了银宿一眼,刹那瞬间变为生灭,可惜太迟了,青魑太多了。

泯灵的清光也迅速被青魑埋没。

花倾觞呼吸一滞,她看着那背影消失在一片漆黑的虫子里,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四个字——“血肉模糊。”这四个字如同催命符一般,令花倾觞浑身颤栗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才要她看到就要让她再次失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要她等上百上千年吗?!她不要!她不要——

银宿的手伸向花倾觞,逐渐碰到她的头顶。很快,无涯之花就要易主,自那时,风魂玉唤起,再无人能够拦下……

遽然一道白光,使得银宿的念想戛然而止。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浩然法力波动将银宿连同那些虫子一同震荡开。

光华万丈中,一线血色浮现,两线、三线……似夜中晖光,彼岸花现。

北冥幽和林元冲出重围,浑身浴血,银宿愣住了,他们也不动了。

浓重的冥府气息……她这是……跑去冥界借来九千九百九十九清魂了!

碎梦剑,铸成了。

血色光华一点一点攀附至粹意剑上,粹意剑逐渐变得更大更庄重更威严,也透露着令人麻木的死气。

北冥幽刚要向前,可惜来不及了……她背后是黑压压的青魑,她身边是光芒万丈的星芒,她那双常带臂钏的手缠满了由血丝幻化了红线,代表着献祭成功,千年修为折损,无尚功力随至。

可是最后,花倾觞瞥见了她,微微一笑……惊鸿一瞥。

分明是芳华绝代,却又肝胆俱碎。

砰——

花倾觞还未近身时,银宿便被这股威压震得不敢向前,近身时,银宿已然躲闪不及!

她下意识地拿风魂玉一挡,风魂玉寸寸碎裂,银宿瞳孔骤然收缩,如一块抹布一般飘落、凋零。

以碎梦剑为中心,巨大法阵层层释放,恒河沙数的青魑便这样被层层粉碎,华为齑粉,随即在空中散去。

北冥幽却僵住了,如鲠在喉,不能动弹。

黑暗散去了,梦醒了,可是星星,也随之湮灭了啊。

她忽然想起,千年前在佛邪岛,她与那个叫水音铃的姑娘闯出第六层后,她们坐在云海之上,落红与流星斜飞,点点星光入清眸。

她忽然觉得,那真的好美、好美。

可为什么会这样……

那粲然华光散去,她看着那个姑娘也如落花和星子一般,缓缓飘落在地面,手中那把剑,如流沙般飘散至空中,星星点点,被这无限天光浸没……

金昭玉粹,讫情尽意。

她给她的期许,可为何,这个姑娘要被步步紧逼、苦苦纠缠?

北冥幽一步一步走向花倾觞,手中的生灭颓然垂在身侧,缓缓隐去形态。每一步,仿佛都躺在泥沼里,不能轻盈。

是这千百年的光阴把她绊住了吗……

花倾觞躺在地上,侧眸,望着祈幽向她走来。

花倾觞欣喜地笑了。

真的好开心呀……

可恶,为什么眼前就模糊了呢……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滴落在地,坠入湖泊的星星依旧明亮。

她躺在地上,吃力地抬起手,想要碰碰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人。

可是好重,没有力气……

手臂颓然地倒下,砸在了掉在地上的无涯之花上。

北冥幽跪下,扶起她,将她揽在怀中。

“祈幽……”花倾觞躺在她怀里,“祈幽……”

一声一声唤着,北冥幽轻轻俯下身子,眼中一片模糊。

“你应我一声,好不好?”花倾觞看着北冥幽,好像不能不看她。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条鱼,祈幽是水,她不看她,就快要溺毙了啊。

仙界修炼时,她让她有力气呼吸,仙界催逼时,不得不铸造碎梦剑时,她让她不至被溺毙。

“嗯……”北冥幽看着花倾觞,可是眼前好模糊。

“清魂,是在冥界借的,孟婆借给我的。”花倾觞道。

“嗯。”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编了无数个梦境,梦里有祈幽和水音铃。”花倾觞觉得没有力气,她缓缓讲着,“我们一起逛街,像凡界的……一起买特别好吃的东西吃,一起看花灯,看星星……”

入梦里,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快乐。

有你在身边,我有多么快乐。

我才发现,我有多么想你。

“可是……你却总是和在佛邪岛一样……”花倾觞躺在北冥幽怀里,道,“就像你不让我留下那半卷画一样……”

“即便在梦里,我也总是觉得……”花倾觞还是觉得心痛,很疼很疼,她不住地抽噎起来,“……我走不进你心里……”

好委屈啊,花倾觞靠在北冥幽的怀里,她垂下头,不想让他见到自己这幅样子。

北冥幽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眼中再也含不住泪水,泪珠掉落在那紫色花朵上,那花怎么还是一如刚摘下那样啊。

北冥幽视线清晰了,花碰到花倾觞,变成了手链——原来她一直带着的,是这个。

北冥幽给她轻轻戴上,忽然顿住了。

原来那些难熬的日子里,你是这样过来的。

祈幽轻轻抱住花倾觞,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紫色的小花,随着水音铃缓缓飘散,如点点星光,缓缓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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