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方才一直低着头,神情彷徨。正要被人拉走,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见是姐姐。顿时泪落,“三姐姐!”
“让姐姐看看你的手。”林舒一看便知道这是刚掰的伤口。林嫣眉间皱皱的,看似小小人一个,却带着一股执拗,小小声说:“姐姐,我不要给这些人弹奏。”
刚抄家的时候,林嫣一个孩子,吓都吓死了。
后来她被扔进了教坊司,连着多日她都在心惊胆战中度日。林嫣整日的哭哭哭,嬷嬷便会教训她,后来,她也不敢哭了。
教坊司里的姐姐说,她今天要去的,是侑客的地方。
她本不该来的,她才十一岁。
林嫣害怕极了。
怕得要死。
可是,到了这儿,她又很生气。
自小的时候大人们都说她天赋卓绝,琴技了得,可她只是喜欢罢了,她喜欢弹琴,她不想自己的琴声,是在这种地方给人听。
所以,她忍着痛,把指甲掰开了。
好痛啊。真的好痛。
宴席上的气氛变了。顾万堂没想到这个林家小丫头,竟然给他来了这一手。但他面上并未显露。
有个臣子忍过了那一阵面红耳赤,瞥了眼神色自若,正一盏一盏吃着酒的沈华亭,冷冷道:“把林家幼女叫来,莫不是太傅的想法吧?好啊,林家倒了,一双儿女,侍奉在侧,为奴为妾,多么风光?无非是想借此羞辱我等清流罢了!”
臣子拍桌而起,“顾万堂,你——你什么时候也巴结起来这种人了?!”
“告辞!”
还没等顾万堂板起脸色。捏在沈华亭手里的白玉酒盏,在那臣子刚抬的脚下碎开,整个暖阁,寂静无声。
“怎么,与本官同桌而席,本官还未起身,你们便想走?”他把手靠在了椅子上,视线抬了抬,望着前方的林舒,低沉冷笑了一声。
林舒眼圈发红抿唇不语地看着他。
“沈华亭,你、你想要做什么?”那臣子吃了一惊,脸色煞白,气得直抖。
顾万堂背上冷汗直流。察觉到不对。他赶忙起身,拱手说道:“是下官安排欠妥……”
林舒抬着愕然的视线。她已经分不清妹妹来这是沈华亭的意思还是顾万堂的安排。但她看出来,这出对清流一派极尽羞辱的宴席,一定是出自沈华亭的手笔。
他,究竟想做什么?
为何顾伯伯会变成这样?
“够了!”顾清让无心欣赏什么歌舞,他全程只看着林舒与沈华亭坐在一起。
看着他爹顾万堂低头巴结的样子,只觉当着林舒面前颜面扫地。
他实在忍不下去,愤然起身,冷冰冰的扫了一眼沈华亭后,道:“爹。孩儿先行离席!”
“你给我站住——”
顾万堂的压制的喝声追着起身离席的顾清让。
沈华亭凉凉瞥了一眼,缓缓开口:“各位大人难不成还没吃饱?”
不让走的是他,赶人走的也是他。在座的臣子们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宴席吃到这个份上,谁还有什么胃口,一个个起身,拱手告了退。
“太、”
“顾大人不去送客?”
顾万堂听出这是逐客令。他脸色僵了僵,先行退了出去。
-
“你站住!”顾万堂走出暖阁,赔笑的脸缓缓拉了下来,袖子底下的拳头握得绷紧。抬头见顾清让站在那里,冷冷地看了他好几眼,转头便走。
他气不打一处来。
“爹唤儿子何事?莫非,要让儿子进去继续对着沈华亭这个奸臣讨好巴、结?”
一个狠厉的巴掌甩在顾清让的脸上,顾万堂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我这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你懂什么!”
“儿子委实不懂。”
“你!”
顾清让偏着脸,“是他沈华亭威逼了爹,还是他让锦衣卫对爹做了什么?可爹却升了官。儿子真是不懂。爹看看那奸臣的样子,他把舒儿据为己有,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想把舒儿的妹妹也……”
顾清让切齿,“下作!”
顾万堂的拳头又握紧,“你给我滚回去!”
-
林舒和妹妹来到了五楼,天子暖阁。
她没想到沈华亭竟然有这个本事,刚才叫春娘的嬷嬷说,这上头,除了皇帝。总统只有当今右相和太傅上来过。
“不管皇帝与贵人来不来,几时来,这上头每日都会有人打扫。一应茶点与暖炉都是时刻备好。”春娘道,“只是今上这一位,年纪不大。至今倒还未来过。”
是啊,现在的这位新帝。才十四岁。比林舒还小两岁。所以,右相才好把握。
春娘掖了掖鬓角,盯着林舒姐妹两个,“我还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是姐妹……”
话音一顿,春娘冷眼扫过林嫣,“我管这楼子一辈子了。还没有哪个犯了错的姑娘,没挨过我一顿训。今日这一顿……也算你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