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雪,走进屋中。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口黑木棺材。他抬了抬手,棺材的盖板便一寸寸挪开。他看了看,走进去躺了一会。里头有机关,只需摁下,棺材便会下沉于地宫之中。
这里是他埋葬自己的地方。
他想爹,想娘,想兄长,想大家的时候,便会来这里躺上一会。他修长手指沿着冰冷的棺木来回抚触,想象着自己长埋地底的滋味儿。
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音容笑貌。
日子每多一日,林舒用温柔慢慢织就的天罗地网便将他困得更紧了一分。
可他终是要长埋在此。
如今的温存,也不过是短暂的欢愉。
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对,只是可惜。
并非舍不得死……
并非舍不得她……
待林家重聚,她大约就会将他忘了。
五十年?百年?她死后,又会葬在何处,与何人一起?若他等在忘川河畔,再见她一面,她可还会认得他模样?
不不,她一定会忘了他。
她会安享晚年,会度过一个太平盛世,会看尽世间繁华,会与心上人携手到老,会含笑九泉。
这是他想象中她的一生,该有的模样。
菀菀,没你之前,我躺在这副冰冷棺木中从未觉人生有憾,该复的仇我都会复,从此长眠于此,也不觉孤独。
可此时此刻,内心里这揪扯的疼又是什么?浑身的寒意直渗心底又是为什么?为什么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只觉黑暗中孤零零一人,有憾意将我吞没?
哦。
原来,我想象中你美好的一生,身旁的人是我。
对,不该是旁的人。
只能是我。
我是如此贪婪的人,怎能忍受你身旁躺着旁的男子?忍受你白发苍苍,含笑着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若再卑鄙一些,心狠一些,拉了你同我合棺而葬又有什么不好?
可我怎么舍得你受此长埋地宫的凄冷与无尽的黑暗?
半年?一年。
他大概就只剩这些寿命了。
棺木里太过清冷,他起身坐起,跨了出去,找来一把小刀,又躺回来。在身侧刻上“菀菀”两字。指尖来来回回磨蹭,直至将毛刺磨平——这是他犯忌讳下唯一自私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