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寒衣与晏棠对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曾经有所猜测。
很快,明寒衣笑道:“不会是死了吧?”
菁娘惊异地望向她:“你如何知道?!”
明寒衣:“哎哟,竟然是真的!”
菁娘沉默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点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是真的,也不是真的。”她自嘲地牵了牵嘴角:“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什么俘虏!”
明寒衣:“……你说什么?”
她还在发愣,却听晏棠说道:“去年十月死在这里的蒙面人。”
那岂不就是宋书礼昨夜刚刚提到的身份不明的尸体?
菁娘咬牙:“原来你们已经听说了。”
她闭了闭眼,似乎很不愿意再回想这几个月的经历,却还是强迫自己说道:“德威镖局出事时,玉郎与我费尽力气才留下了最后落单的两人,可还没来得及拷问出真相,就一个死一个逃了。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追踪逃掉的杀手到了南平城,本以为他就藏在那里,便去求助魏老庄主,想借他的人脉在城中搜人。”
可惜南平城不过是个障眼法,负伤的杀手早已脱身一路来到了数百里外,最后重伤不治,成了一具无名无姓的河中浮尸。
这整件事情与江湖中甚至是六扇门得到的消息都全然不同,明寒衣心头隐约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紧接着,又发觉了事情中的蹊跷之处:“那魏老庄主的死……”
无需菁娘回答,晏棠便摇摇头,说道:“该问的是,为何杀手会死在南宛。”
明寒衣一怔:“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他们的老巢?!“
“老巢?”
似乎被她这话逗笑了,晏棠惯常淡漠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点更加鲜活的表情,语气却依旧平板生硬:“怎么可能。”
他难得地比平日里话多了些:“一把沾血的刀而已,岂有资格知道老巢的所在。这里或者藏着他们的一个据点,又或者,不过是一处用过即废的接头地罢了。”
这话说得太过笃定,菁娘蓦地盯向他,像是要看透他那层虚假的面皮:“你怎么知道?!”
明寒衣也忍不住生出了相似的疑问,但她不想当着菁娘的面内讧起来,便强行压下到了嘴边的话,装作若无其事道:“哦,你刚才说魏老庄主的事情是?”
晏棠却哪个人的问题都没理会,自顾自道:“家师曾与那些人打过一点交道,我这次下山,本也是领师命调查五十年前向他老人家下毒,害他丹田被毁、内力全失的凶手。大半年来,我越查,越疑心当初的罪魁祸首与如今制造血案的真凶有所关联。”
他顿了顿,看了明寒衣一眼:“譬如南平城出现的蛊人。据我所知,以蛊毒胁迫猎物本就是那些人的拿手好戏。”
此言一出,另两人再顾不上追究晏棠的根底了,霎时间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侏儒周玉遇害的那天晚上,并不仅仅出了他一条人命案,从听月山庄一路逃到客栈的蛊人更是死状可怖,甚至还牵累了几名无辜捕快一同丧命!
菁娘双手在身侧紧紧攥着拳,捏得竹竿咯吱咯吱响,她狠狠道:“正如晏少侠所言,我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只怕是那个逃到南宛的杀手只来得及留下暗记,尚未与同伙接头就死了,所以那些同伙才会找去听月山庄杀人灭口!”
确实,明寒衣也觉得这应当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因为在接头之前就伤重死掉,所以那个逃掉的杀手才会成了河中的无名尸体,但他也必定传出去了某些线索,否则同伙不会知道打伤并一度抓住他的人是谁、如今又在何处。
而对于一个谨慎歹毒至极的杀手组织而言,为了防止音讯全无的另一个同伴还在菁娘他们手中,更甚至是被拷问出了任何线索,灭口便是必然的选择了。
似乎回忆起了当初的景象,菁娘面上倏然闪过一丝悲怆,却又立刻化为恨意:“魏庄主担心山庄里人多口杂,特意暗中将我们安置到了山下的宅子里,却没料到那些杀千刀的畜生竟然连他一家老小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冷:“我知道南平城中那些武功秘笈的谣言还有听月山庄的大火都不过是打草惊蛇、诱我们现身的手段罢了!可越是如此,我便越不能让他们如愿!德威镖局、听月山庄、还有我的玉郎……一笔笔血债,我一定要亲手讨回来!”
明寒衣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悲怒,可眼看着时间不早,便单刀直入问:“那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菁娘眼角微跳:“急什么!俘虏一事,如今只有你我几人知道真相。鹿苍虽然勉强答应用我做诱饵钓出杀手同伙,但他年纪越老胆子越小,生怕出岔子,一直在催我赶紧将那个剩下的‘俘虏’交出来,等到过几日各大门派的人来了,才好一同前去审讯,问出幕后真凶的线索。”
她哼了声:“狗屁的名门正派!那些畜生大开杀戒了半年,他们连面都不敢露,现在听说有了证人,一个个都跳出来摘果子了!若是让他们知道那个‘证人’连尸骨都已烂了,岂不是又要缩回去!”
明寒衣听这话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戳戳前面的晏棠,撇嘴道:“名门正派,说你呢!”但不等对方反应,又想起一事,奇道:“慢着!既然你这么看不上鹿苍,莫非并不是打算让我们帮你抓住钓上来的鱼,那你到底……”
菁娘似乎就等着这一问,闻言诡秘一笑:“几天前,我路过南宛城的一家铺子,碰巧在里面闻到了和那两个杀手身上一样的味道!”
明寒衣:“!!”
她单是知道菁娘的鼻子灵,却没想到竟然灵敏到了这个地步,俨然是个活着的狗祖宗。
这时晏棠忽然开口:“华锦坊。”
菁娘一怔,悚然变色:“你如何知道?!”
“华锦坊?”明寒衣小声嘀咕,“这名字听着耳熟。”
她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莫非是武……咳,五公子陪他娘买东西的绸缎铺子?”
晏棠未作回答,看了一眼天边愈发明显的淡白色:“我会处置。”
说完,脚下在浮浮沉沉的竹竿上一点,伴着几次细微的踩水声,人已经消失在了枯黄的苇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