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面色有些犹豫:“我知道,这孩子中的蛊应当和我不一样,不然也撑不了这么多天,但如今会蛊术的人那么少,若不是他们干的……”
话没说完,晏棠忽然并起右手食指与中指,沿着病人膻中穴到巨阙穴一线划过,那本来已惨叫得快要没了力气的少年全身猛一激灵,一道不似人声的凄惨嘶叫从他喉咙里直冲出来,伴随着这声痛呼,一股呛得人睁不开眼的辛辣而恶臭的气息也从他口中弥漫开来。
姜东离素来喜洁,不禁后退了半步:“怎么回事?”
晏棠收回手,瞥了明寒衣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刚才她按这几个穴位的时候病人反应最大,蛊虫可能就埋在附近。我看那本蛊术残卷上说,蛊虫若在胸腹间,多为两种。”
明寒衣也知道这种说法,接道:“或者是随血流扎根心脉——但这种极为罕见,更多的是在饮食中下了蛊,被人吃进去的。”
说完,她古怪地笑了声,撇撇嘴:“这玩意和我身上的不一样,我没钻研过,不过我看他也就剩半口气了,要不,你们试试我的药?”
姜东离:“你的药?”
富商也连忙振作精神:“莫非姑娘手中真有灵丹妙药?还请您救犬子一命,往后无论有何吩咐,在下都万死不辞!”
按他明面上的身家地位,想来平日里说话必不会如此直白露骨,如今这般,显然是已乱了方寸。明寒衣心头那种古怪的情绪再次浮现出来,只觉有些酸涩似的,却并不让人觉得太讨厌,便笑吟吟道:“灵丹妙药谈不上,不过要让人肠穿肚烂倒是没问题!”
富商一愣:“姑娘莫要说笑。”
明寒衣掰着手指头笑道:“谁和你说笑了,我的药本来就是毒药,在南疆传了几辈子的老方子里添了……大概七八十种毒物吧,压制蛊虫可好用了。只不过嘛,要是没中蛊的人一副药下去,保准心肝脾肺肾全都烂成浆糊,去阎王爷那投胎都不用排队的!”
她从贴身处取出一只扁葫芦形的小瓷瓶晃了晃,语气轻快,却带着种近乎于天真的恶意:“哎,你可想好了呀,到底要不要让你的宝贝儿子吃?”
富商一脑门冷汗,嘴唇微微哆嗦着:“这……”
他“这”了好几次也没说出个确定的答复来,双手死死揪着床边的帐子,把一幅上好的丝绸揉得惨不忍睹。最终,他求救似的望向姜东离:“姜大人,能否请……”
姜东离沉默片刻,抿了下唇:“我已准了周灿的假,让她去南疆寻找圣蝎门了。”
只是,圣蝎门隐世已久,南疆一带关于她们的传言不少,但真正见过她们活动的,却只有机缘巧合下的寥寥几人罢了。
明寒衣摸了摸鼻子,抬眼去看拔步床顶上繁复华丽的花纹,假装不记得自己这瓶药就是圣蝎门的长老送来的。
晏棠站在她侧前方,本不该瞧见她的动作,可这时却偏偏回过头来,木然的脸上浮起了一丝一闪即逝的笑意——又或者他根本没有笑,只是那双原本幽深而平静的眼中淡淡地滑过了些许揶揄之色。
明寒衣像是干坏事被私塾先生抓包了的蒙童一样,心头一哆嗦,赶紧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却被对方平静地看了回来。两人的视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她怔了怔,莫名地冒出个诡异的念头,觉得这人易容实在太不用心,如今这张呆板寡淡的脸实在是一点也配不上他那双眼睛……
但下一刻,明寒衣就猛地抽了口气,怀疑自己八成是中了邪了,顿时,一股说不清的恼怒油然而生。
她轻哼一声沉下脸来,向前快步凑近,不等还在讨论对策的姜东离和富商反应过来,便猛地扣住病床上少年的肩膀,把人粗鲁地拖了起来,同时捏着根不知从哪弄出来的银锥,在富商惊愕伸过来的手肘上点了下,趁着对方半身发麻不能动作,她“嗤”地笑了声,捏住少年的下巴,把手里的一粒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末了,还在他后背上拍了拍,确保他把那颗让人肠穿肚烂的灵丹妙药咽下去。
富商顿了一下才想明白她在做什么,脸色唰地变得雪白,身体也跟着打了个晃,仿佛另外半边身体也被戳麻了一般。
明寒衣翻了个白眼:“说说说,就知道说,等你们瞻前顾后地把一肚子废话说完,你儿子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她趾高气扬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敲了敲桌子:“行了,现在告诉我,这蛊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富商:???
但他只怔愣了很短的时间,就意识到明寒衣的话不是对着他问的。
身旁床上的少年隐隐有了点动静,却与之前的痛苦挣扎不同,动作更轻,虽然仍旧时不时痉挛一下,但肢体的挪动显然已经开始受他的主动支配了。
明寒衣得意道:“怎么?没见过这么立竿见影的神药吗?”
富商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盯住自己本已命悬一线的儿子,眼眶蓦地变得通红,颤抖着伸出手去:“樾儿,爹的樾儿……”
那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花费了更长的时间才将涣散了多日的神志重新收拢回来,在看清父亲眼中的泪光时,他终于忍不住沙哑地大哭出声:“阿爹,救救我,我快疼死了……”
父子两个顿时抱头痛哭起来。
而晏棠却不着痕迹地后退到了桌边,单手按住明寒衣坐的椅子靠背,声音压得极轻:“你毒发的时候也这么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