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
安静的竹楼中,明寒衣躺在床上慢慢地平复着气息。
晏棠背对着她,正在平静而熟练地裹伤。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背后淡白的旧伤疤,专注地感受着在那些残酷的痕迹之下仍旧蓬勃的生命力,过了许久,在晏棠终于转回身想要再次亲吻她的时候,她忽然笑了。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洇开的一大团血迹,又看向他胸前开裂的伤口,面色古怪:“我现在觉得自己像是只母螳螂。”
晏棠:“……”
他摸了下自己肩头的齿痕,慢吞吞道:“幸好你今天胃口不算太好。”
明寒衣一怔,差点笑岔了气。
晏棠也笑了笑,却忽然提起了正事:“正殿前的那些女弟子不对劲。”
明寒衣的思路还没转过来:“什么?”
晏棠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不要生气,我今日看她们,只是因为觉得她们有古怪。”
明寒衣坐起身来,稍微正经了点:“哪里古怪?”
晏棠摇摇头:“说不好。不过——”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讥讽,问道:“能进入主殿面见掌门,又能做主留宿外客的人,相比只能在门外结伴看守的人,哪个身份更高一些?“
这问题简直无需思考,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给出答案。
晏棠便又问道:“所以,为什么那个带你我来此的女人却要礼让大殿门外的普通守卫呢?”
明寒衣轻轻吸了口气,被对方一提醒,她也想起来了,无论是在那个女人进门还是出殿的时候,似乎都有守门弟子不巧挡在了她的路上,而她每一次也都自然而然地向旁边让了一步,绕开了对方。
这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细节,但若是稍一留心,便会察觉到这中间体现出的地位差异,而结合她们双方的身份来看,这种地位的反差便显得格外古怪了。
狮子为何要给蚂蚁让路呢?
除非……
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那并不是蚂蚁,而是一种长得与蚂蚁十分相似的致命毒虫?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转眼之间,明寒衣脸上的慵懒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飞快地起身披衣,按住也要起身的晏棠:“养你的伤,我去探一探左护法的闭关处。”
她口中的左护法,便是当日南平客栈中的那个圣蝎门老妇人,她本是中原人士,但少时落难后便一直生活在南疆一处深山中的寨子里,嫁了寨中的男子,学了寨中的蛊术,寨子覆灭后,又历尽波折,成了圣蝎门的关键人物。
明寒衣与这个叫做龙禾的老妇人交道打过不少,交情却不深,此时前去夜谈,大半原因只是为了防备圣蝎门闹出什么幺蛾子,让自己一行人受到牵连。
可她刚悄悄摸到龙禾居住的地方,就改变了念头。
四周的气氛实在是太古怪了,不像闭关,倒像是闭门思过。
好几个很凉快的女人不顾此时夜色已深,仍分散在房前屋后,有站有坐,还有最后一人仿佛没骨头似的趴在大门正对面的树枝上,活似一条雪白滑腻的美女蛇。
明寒衣从藏身处露出半只眼睛,朝那条蛇瞟了瞟,先是无声一哂,但紧接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有样学样地扭了扭腰——她的腰纤细柔韧,如同风中细柳,可惜无论怎么努力都偏偏扭不出那种抽掉了脊梁骨似的绵软模样。她便啧了声,又努力挺了挺胸,在发现起伏仍旧不甚明显的时候,脸色顿时更黑了。
就在她长了虱子似的原地扭来扭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明寒衣一下子僵住,脖子一点一点拧向后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来:“你来做什么!”
晏棠语气淡然,完全没有撞破了别人隐秘的尴尬:“闲来无事。”
明寒衣:“……”
晏棠偏偏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问:“你喜欢她的样子?”
明寒衣木着脸:“不,我就是饿了,看到她就想烤几块又肥又腻的五花肉来吃。”
不等晏棠再张开那张乌鸦嘴,她便立刻道:“我看了一会,每隔一炷香时间,她们会起来到处查看一下,每到那个时候,屋角后面会有一处死角。在那里数五个数,然后过来的人就又会转身,可以趁机跳进窗子。”
晏棠:“那你为什么还在这?”
明寒衣瞪他一眼:“当然是因为我还没有确定屋子里面都有什么人,我可不想跳进去之后发现里面还盘着几块五花肉!”
晏棠似乎又极浅地笑了下。他今日的脾气简直好极了,像是把前二十年没来得及露出的笑容全都留给了这一天似的,在明寒衣腰上一扣,将她轻轻拉向自己。充满暧昧意味的拥抱一触即分,他轻声道:“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人像是化作了一道魅影,无声无息贴到了屋角附近那个站着的女人身后与石墙不足一尺的空隙中。
若说明寒衣的轻功是飘逸灵动,那么晏棠的身法便只能用诡谲来形容了,即便他人就站在那全神戒备的女人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可那女人却仍旧毫无察觉,仿佛他根本不是个有温度有心跳的活人,而只是一抹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幽魂。
明寒衣十分怀疑,就算晏棠现在一刀抹了那女人的脖子,她到咽气的那一刻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晏棠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闲庭信步似的往旁边错了一步,透过半开的窗子瞥向石屋里面。
然后他毫无义气地一闪身,直接从窗口翻了进去。
明寒衣目瞪口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该吃点清肝明目的药了,若不是生了眼疾,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缺德的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