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寒衣却将脸一垮,叹气:“你知道什么啦?那劳什子圣典都丢了十五六年了,茫茫天下,哪里找得到。”
晏棠不假思索:“医元。”
明寒衣一怔。
花衔枝也愕然追问:“是她那不安好心的师父?他怎么会……”
晏棠淡然道:“既是你族中秘蛊,他为何会有专门压制或滋养蛊虫的心法?我从不信巧合。”
明寒衣还真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她多年来先入为主,一直以为医元是她亲近的授业恩师,是她的救命恩人,哪怕如今决裂,也只当他学医炼蛊折腾得疯魔了,却没有想过从他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早已经有所图谋。
——正因为他手中握有花衔枝一族的圣典,知道“思乡”秘蛊是什么,所以才会传她内功心法!他自始至终眼里就从没有过这个徒弟,他看重的不过是一条披着人皮的、值得他仔细喂养的珍稀毒蛊罢了!
晏棠不着痕迹地瞅了明寒衣一眼。
她脸色难看,神色间残留着痛楚与不敢置信,像是艰难愈合的伤口又一次被人血淋淋地撕开。但奇异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目光中却仍没有软弱逃避之意,反而更加明亮而锋利,仿佛无论身后多少黑暗追逐,前方又有何种险阻荆棘,她都能够咬紧牙关凭借一副单薄的血肉之躯硬生生蹚过去。
晏棠便在这种目光之中微微恍惚了下,忍不住想,是否正因如此,她才有资格向往澄明透彻的天光,也有资格在受尽半生逼迫与磨难之后仍旧昂着头宣誓她一定会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做个他自己永远也做不成的好人。
他的眼神便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不必担忧,我会找到解蛊所需的东西。”
这话说得太笃定,甚至听起来十分不自量力,花衔枝心有忌惮,没敢明显地表现出轻蔑,却仍微不可察地撇了下殷红的嘴角。
谁知明寒衣的样子既不像相信了,更没有反驳,在愣了一下之后,忽然面色一缓,扑哧笑了出来,略带自嘲地揶揄道:“不枉我当初费心费力教你这棒槌,你可算是说出一句人话了呀!”
晏棠:“……”
他没答话,默默站起身来。
既带完了话也问出了蛊毒的事情,两人其实已经没有留下的意义,但就在准备离开时,花衔枝却突然拖着锁链挡到了门前。
她艳丽的眉眼间滑过一丝晦暗:“我们再做个交易如何?”
晏棠站定。
上一个交易是数年前她与明寒衣定下的,一个需要蛊毒圣典,一个需要解蛊续命的法子,那么现在她又想要什么了呢?
见对方不说话,花衔枝只能主动开口:“我认识一个人,他也在找乌蒙王陵,手中应当有你们需要的线索,而且……”
她犹豫了下,似乎在最后一次权衡是否要这样做,但很快就下定决心,美目中寒光闪动:“明姑娘,他或许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曾经救你的恩人!”
明寒衣已经走到门边的脚步猝然收住,愕然回头:“你说什么?!”
紧接着,她就摇头,冷冷道:“不对。我父母说过,当初我与他们失散,就是被人从神秘王陵附近救出的,所以才会中了墓中毒蛊。若那人真是我的恩人,必定知道王陵所在,又何须再去寻找!”
花衔枝却不慌不忙地嗤笑一声,脸上全是讥讽:“你说的没错,他不是你当年的恩人。”但紧接着,却话锋一转:“不过他是你恩公的独生子,因为救了你,他的所有家人全都被归义王拷打至死了!怎么样,你现在知道了真相,还要不要去报恩呢?”
明寒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这一刻,她这辈子听了无数次的“恩人”二字突然就从一个虚无缥缈的字眼变成了个活生生的人。他有妻子,有亲人,还有一个当初或许也很年幼的独生子,可就为了救她一命,他却抛下了这一切,甚至将他所有本该更加珍视的人活生生地拖下了深渊……
花衔枝像是被明寒衣的表情震动,略微错开了目光,哼道:“我本看你可怜,没打算让你背上这么一大笔人命债,不过现在嘛……”
明寒衣闭了闭眼,攥紧袖中暗藏的兵器,像是要那份冰冷之中汲取某种力量,然后她开口打断了花衔枝的话:“圣蝎门的事我帮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花衔枝沉默一刹,蓦地大笑起来,艳丽妆容下绝美的面容愈发张扬,眼中寒光闪动,不知是因为目的即将达成的激动,还是在嘲弄对方秉持的愚不可及的所谓恩义。
良久,笑声落下,她冷冷道:“他爹叫乌远,曾是最受王上信任的亲卫之一。而他,在全家罹难之后,流落江湖,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做——”
她慢慢抬起头,盯着明寒衣的眼睛,一字一顿:“岑,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