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里,圣蝎门里的死人多了一批又一批。
最初只是死于刀剑之下,或是被利刃穿心,或是被一招割喉,但渐渐地,那些尸体的样子就越来越惨不忍睹起来,七八天过去,再出现的死人已经只能靠拼凑尸块来辨认身份了。
而即便是这些零散的尸块,也不知被撒上了什么药粉或者蛊虫,短短几个时辰就烂得如同死了数月一般,一时间,整个圣蝎门中弥漫的腐败尸气甚至比溪谷外的瘴林里更加令人作呕。
鬼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他来了也没有用,那个神秘的“复仇者”藏身暗处,从来都是一击必杀,得手便立刻撤离,根本不给他赶过去的机会。
这样折腾下来,圣蝎门已如惊弓之鸟,如今但凡夕阳落山,全体弟子便都统一集中在正殿,由掌门和左右护法一同护卫,可即便如此,仍时不时有出去方便的弟子一去不回,令人精神愈发濒临崩溃。
鬼宿也是这群快要发疯的人中的一员。
他并不害怕,就算面对再可怖的对手,他也只会感到跃跃欲试。但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从柳宿那里借来的探子已经只剩最后一个还会喘气的,而那个如同戏鼠老猫似的袭击者却仍然不急不躁,似乎打定主意就要用这种方式将他们全都赶尽杀绝。
他成为二十八宿二十余年,还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偏偏就在他几乎就要压抑不住心头杀意的时候,最后那个探子战战兢兢地走了上来,向他禀报又一个圣蝎门女弟子失踪了。
这次一起失踪的,还有陪她一同去茅房的左护法。
鬼宿愣了愣。
就在这一瞬间,他好似听到了脑中一根无形的弦彻底绷断的声音。一片澎湃的血红浪潮在眼前陡然腾起,完全遮蔽了他的视野,也让他的所有理智在同时崩塌,只剩难以形容也无法克制的狂怒之感。
似乎有惊恐的尖叫声在周围环绕,可他不在乎,那些惨叫和惊呼如同世上最美妙的天籁,让他兴奋无比。
而当他终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仅存的探子就只剩下了一截颈骨还攥在他手中。
他又愣了一下,站在遍地飞溅的血肉当中,回头看向已经躲到了最远的角落里的圣蝎门弟子,慢慢地舔了一下嘴角。
那里溅上了一蓬温热的鲜血,甘美的味道足以让他回味刚刚没有来得及仔细品尝的愉悦。
虽然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满足,但短暂的发泄之后,他还是渐渐恢复了冷静。
然后,他便察觉到了整件事中不对的地方。
他丢下手中鲜血淋漓的骨头,慢慢地朝着圣蝎门掌门走过去,没有蒙面的脸上笑容可掬:“刚刚我听说,你们的左护法也被杀了?”
圣蝎门是个小门派,底下弟子良莠不齐,但门中护法和掌门却绝不是废物,否则他们又何必想要用她们来填补鹿苍之死造成的损失。
那么,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了——为什么从凶手现身直到现在,这群本不好惹的母蝎子却只是一退再退,宛如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待宰羔羊?
掌门没说话,眼中似有光芒闪烁不定。
鬼宿便愈发坚定了自己刚刚生出的怀疑,笑容加深:“不瞒你说,我突然想到,既然你们的蛊虫能够加快尸体腐败,那么是不是也能反其道而行之呢?譬如……把死了许久的尸体伪装成刚死的样子?”
掌门面色一僵。
虽然这僵硬只有一瞬,但鬼宿仍然捕捉到了,笑容陡然一收,猛地伸手掐住掌门的脖子,满意地看到她手指颤动,却不敢真的放出蛊虫还击:“你来告诉我,这几天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们不识抬举,自己演出来的闹剧?还有,那些‘死掉’的弟子究竟怎么样了?”
掌门咬紧了牙,仍旧不发一言。
倒是旁边的右护法赶紧上前,厉声道:“放开掌门!就是因为朝廷派你们来招安,才让凶手以为我们和你们沆瀣一气!圣蝎门一向与世无争,这次是因你们才招来的无妄之灾,你毫无愧疚便罢了,竟然还反咬一口?!你若再敢对掌门不敬,莫怪我——啊!”
话没说完,她便被一脚踢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鬼宿又笑了,在他眼中,这些忌惮国主,不敢对他用蛊的女人根本就像是拔去了爪牙的老虎,不仅毫无威胁,而且还练了几招颇能给人助兴的花拳绣腿,简直是最适合不过的玩物。
可惜现在的时间不太合适,他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股蠢蠢欲动的兴奋,手指从掌门的脖子上挪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不是说又有人失踪了么?来呀,带我去看看尸体,让我也见识见识今天那个小姑娘和……”
却不防他刚说到这里,大殿的门就被撞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胳膊上还挂着一道伤口的年轻女孩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正是鬼宿口中的“那个小姑娘”。
她目光慌乱,像是已经吓破了胆,也分不清面前的状况,瞅准掌门便扑了上去,尖利地叫道:“掌门,救命啊!快去救救师伯,她、她拦不住了!都怪我,我不该回去……快救她,她是为了救我才——”
说到这,忽然两眼一翻,直挺挺昏了过去。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掌门大惊,顾不得喉咙疼,连忙抓住那女孩子:“水秀,水秀你醒醒!到底怎么回事!龙禾在哪里?!”
她有无数疑问,可那女孩已经人事不省,连一个问题也无法回答。
终于,掌门惨白着脸看向鬼宿,咬牙道:“你不是怀疑这是我们做的局吗?那你敢不敢同我一起去找人!”
鬼宿微微眯起眼,瞥向地上昏迷的水秀。这女孩子来得太巧,让他不得不多心,但转念一想,却又笑了:“好啊,求之不得。”
反正假的真不了。
他话音刚落,笑容骤然转冷,大步向外走去。而就在他踏出殿门的一瞬间,几道漆黑的身影不知从哪里浮现出来,齐刷刷落到了他身旁,竟是他亲自统率的几名精锐杀手。
鬼宿满意地瞧见掌门的脸色更难看了,偏头向一个杀手问明当初左护法和水秀所去的方向,不等掌门反应,便扣住她一起向那里飞掠而去。
循着水秀臂上伤口滴落的血迹一路找去,没过多久便找到了地方。
那是年轻弟子的住处附近,显然,正如水秀那番混乱的说辞中提到的那样,她是中途折回来取东西,所以才被凶手偷袭了的。
龙禾为了保护她,便不得不挺身而出。
鬼宿慢慢地啃着指甲里的血迹,已有些干了,但味道依旧甜美,他啃了几下,忽然脸色一变,从腰间抽出了长刀。
圣蝎门掌门也听到了,在稍远的地方有打斗声传来。
她顿时大喜过望:“她还活着!”说罢便要冲上前去。
可刚一动作,却突然被连点胸腹几处大穴,当即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惊骇道:“你干什么?!”
鬼宿冷飕飕地弯了弯嘴角:“围上去!”
这话是对着身后的几名精锐杀手说的,他丝毫没有掩饰对圣蝎掌门的不信任,就这么将她扔在原地,自己带人赶往了打斗之处。
打斗声传来的地方是一片毗邻瘴林的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恰当,一道溪流从中穿过,滩上时有大块怪石横卧,几乎能遮到人的腰际,就连地面卵石之间也丛生着各种盘结的矮小草木,稍不注意便会将人绊倒。
而两道人影正在其中腾挪追逐。
当前的是龙禾,她看起来已受了不轻的伤,且战且退,借着地利在巨石之间穿梭,但往往刚甩开不熟悉地形的凶手几步,便又被对方利用高妙的轻功再次拉近距离,始终无法逃脱。
鬼宿一挥手,无需言语,六个杀手便一起拔刀,却并未直冲上去,而是如同融入江河中的几滴水,静静潜入了乱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