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亮了起来,阴云和飘了几个时辰的细雨在日出的同时散去,到处都泛着草木繁生的清新气息。
明寒衣的心情却与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她沉默地看着一切发生,无论是那对被她唤了十几年爹娘的夫妻无法抵赖终于认罪时,还是明乔紧紧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地说起往事时,又或者是唐朝青兄妹作为东道主尽心竭力地安慰众人的时候,她都只觉自己像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既不激动,更谈不上伤心难过。除了时不时浮现出来的淡淡荒谬感以外,在她心中就只有一片近乎于恍惚的麻木。
阳光穿透窗户,衬得大厅中的烛火暗淡无光。明寒衣忽然从明乔手中把手抽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向外走去。
大厅里还在义愤填膺地为陈年旧事收尾的人们都是一惊,忍不住短暂地安静下来,纷纷望向这最大的苦主之一。
明寒衣背着身子,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你们聊着,我去看看风景。”
众人:??
明乔怔了怔,连忙举步追上来:“央央!”
明寒衣脚步微微顿了下,正要说话,大厅角落一根柱子后面却先一步传出来了个声音,语调淡漠:“她叫明寒衣。”
明乔:“可是……”
明寒衣:“你听到了。”说完,便继续迈开了步子。
明乔:“……”
她脸色一点点青白了下去,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就在明寒衣推开了大门的时候,c猝然惊醒般拔腿追过去,拦在了前面:“你爹你娘他们……”
刚说到一半,明寒衣便收回了看向门外景色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我叫明寒衣,因为我是寒衣节时获救的。”她略一沉默,嘴角冷淡地翘了下,回头看了眼隐在众人之间的岑清商:“我能活着,是因为我……爹娘,因为恩公,所以你们大可放心,该报的恩,我照旧会报。”
岑清商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头,没有与明寒衣对视。
明寒衣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又瞥向情绪仍旧没有完全恢复的明乔:“至于你们……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爹娘的尸骨,还有应该在他们身上的机关秘典吧,如果找到了就给你们送回去。”
明乔面色更加苍白,在她听来,明寒衣这话分明像是在刻意撇清与天工谷的干系,她不禁又落下泪来:“央……寒衣,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昨天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
明寒衣镇定地看着她几乎泣不成声的模样,终于,轻轻抬起手,帮她拭去了滚落的泪珠,平静道:“不,我不怪你们,我谁也不怪。”
明乔一愣,连忙追问:“那你……”
明寒衣微微一哂:我累了。你们的陈年恩怨纠葛太复杂,不太适合一个要死的人。”
最初,明乔没听明白,但在意识到对方的真实含义时,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失声道:“寒衣,你说什么?你怎么了?!”
明寒衣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有回答她,像个小老头似的拢起衣袖,慢悠悠地晃出了门。
雨后的晨光总是格外清澈,仿佛一切尘世间的污秽都已被涤荡干净,嫩叶与新芽萌发的味道从潮湿的泥土中钻出来,生生不息。
明寒衣漫无目的地信步走着,时而闭上眼睛深嗅那些清新的气息,表面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是个超脱凡俗的隐士高人。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她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说:“还跟着呢?”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背后一片寂静。
但蓦然间,那片寂静中,晏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能发现我?”
明寒衣转回身,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当然不能,就是随便诈一下,万一诈出来了,不就显得我特别高深莫测嘛。”
晏棠:“……”
就在他无言以对的时候,明寒衣脸上如往常一般的轻松之色却渐渐褪了下去,刚才在议事大厅里的那种空洞而木然的神情再次浮现了出来:“可惜,我只能耍耍小聪明,不像你,能够轻而易举就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晏棠一怔,到了嘴边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
明寒衣便抱臂冷冷看着他:“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直都特别理直气壮么?”
晏棠仍旧沉默。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一言不发地相对而立,雨后树梢的水滴零零星星落下,打湿了他们的鬓发和衣裳,但谁都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晏棠忽然叹了口气,少见地展现出了示弱的姿态,却没有为昨夜的事辩解,而是直白地承认道:“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明寒衣挑了挑眉毛,显然不大相信。
晏棠回忆道:“在南宛时,我便诧异于你的父母对你的态度。”
明寒衣仍旧满脸怀疑:“你的诧异还真是不明显,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被晏棠无奈地看了一眼,才耸了耸肩:“好好好,你继续说。”
晏棠道:“明暲夫妇待你的态度,你不足五岁便离奇走失到了人迹罕至的乌蒙王陵、被人所救的经历,还有你失去的记忆、体内的邪异蛊毒,无意识唱出的童谣……虽然没有任何一条线索能够证明你的父母另有其人,但我总觉得你五岁之前的经历定然有问题。”
他说的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到的事情,明寒衣点头:“我也想过,但我一直以为当初是我爹……是明暲和邵琪要去做什么坏事,结果不小心把我弄丢了——话说回来,正常人都不会因此就猜测自己不是亲生的吧,你的思路怎么就那么奇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