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太宗孝文皇帝驾崩,太子遵遗诏即位。
至今不过一年的时间,年仅三十出头的天子启,鬓角便已是灰黑杂白,再不复去年那英姿勃发,朝气蓬勃的硬朗模样。
上眼皮外侧已微微下垂,眼眶下是一团若有似无,却好似已经刻在了脸上的乌青;
眼角已生出了皱纹,常年皱起的眉头,更是在双眉之间,凿开了几条极深的‘裂缝’……
“只一年,父皇,竟便老了这许多……”
惆怅间,天子启也已是安抚下梁王刘武的情绪,兄弟二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似是有说不完的挂念、诉不尽的思愁。
又和梁王刘武寒暄几句,天子启才含泪带笑,自上而下在弟弟身上打量一圈,而后沉沉一点头。
“走!”
“回宫!”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语,意味着今日这场迎驾‘典礼’,将随着天子启乘上御辇而宣告结束;
却不料天子启并未直接登上御辇,将梁王刘武丢在身后——而是紧紧拉着梁王刘武的手,便朝着御辇而去。
“陛、陛下?”
对于刘武惊疑不定的轻呼,天子启更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兄弟二人好不容易重聚,难道还要分坐二车?”
“——就乘御辇!”
“阿武非但要乘御辇,朕,还要亲自为我汉家的梁王驾马!”
这一下,原本还抽出不定的百官贵戚,只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陛下!”
“陛下天子之尊,凡为诸侯驾马,于礼不合啊陛下!”
···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于危墙!”
“陛下怎可这般涉险?!”
“陛下三思啊!!!”
百官贵戚你一言、我一语,意图不外乎一句:陛下为梁王驾车,实在不妥!
只是丞相申屠嘉还在‘居家歇养’,百官群龙无首的弊端,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没人领头,也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替大家做代表性发言。
你说一句,我号一嗓子,别说是劝阻天子启了,嘈杂之下,天子启甚至都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终于,在百官贵戚半带期盼、半带侥幸的目光注视下,传闻中‘刚和皇次子闹了龌龊’的皇长子刘荣,步履艰难的站出了身。
走上前,拦在了御驾斜侧方,昂头直视向已经坐上前室、手持马鞭,作势便要驾马而走的天子启。
“父皇且听儿臣一言。”
“——太宗皇帝之时,先帝也曾一时兴起,想要策马自山坡上疾驰而下,无论谁劝都不听。”
“最终,是中大夫袁盎站出来,质问先帝:陛下纵自轻,置宗庙、太后何?”
(陛下纵然轻视自己的安危,又把社稷、太后放在了哪里呢?)
话音刚落,朝臣中当即走出一道身影,似是为了佐证刘荣这番话的真实性。
——袁盎:没错,当年我在场,这话就是我说的。
当事人袁盎站出身,刘荣也随之一颔首,再道:“今日,儿臣斗胆,也问父皇一句。”
“父皇纵自轻……”
啪!
“——混账东西!”
“——轮得到你来教朕?!!”
刘荣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响鞭便于御辇上响起,随后便是天子启怒不可遏的咆哮!
便见天子启端坐于御辇前室,一手持缰,一手持鞭,恶狠狠瞪了刘荣一眼,便含怒挥下手中马鞭。
“驾!”
在御辇‘弹射起步’之后,在场百官公卿只满是复杂的看了眼跌坐在地,堪堪躲过那一鞭的皇长子刘荣……
默然摇头叹息一番,便也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大哥!”
见大哥险些被皇帝老爹含怒一鞭打中,老三刘淤只飞奔上前,满是担忧的将刘荣从地上扶起。
刘荣却并未对三弟有所表示——站起身,便直望着远去的人群,远远朝着人群中,正偷偷回身望向自己,同样面带担忧之色的二弟刘德微一点头。
——梁王,入朝了。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