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火扇翩跹下落,又飞快地用另一支扇柄垂直接住,支着火扇扇骨旋转起来。
着了火的绸扇,因高速旋转形成一个大的赤红光圈,不时飞溅的火星将那张半黑半红的花脸衬得格外醒目,大有火发逆立,高举轮宝,摧破烦恼业障的金刚明王之象。
“有点意思。”
盯着轮着火扇往台下蹦的领舞,呼延和的眼里久违地涌出了意趣,撤下了企图阻挠的侍卫,似笑非笑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踏着顿挫的琶音,狄琳扭着胯骨轴子,一步一生风地走到呼延和的跟前,端起他手边的酒壶,仰头倒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用火扇遮住半张脸,冲他得意一笑。
“噗——”
一团火焰蓦然从狄琳口中喷出,火焰顺着残缺的扇子,重新为它铺上了一层流金溢彩的扇面,在空中恣意狂舞,火舌偶尔舔过呼延和的发顶,将几根脏辫燎卷。
最后随着一声琵琶苍劲的鸣响,火灭烟消,扇落成灰。狄琳又从灰烬中变出一支洁白的柚子花,扑闪着大蝶眼,扔进正擦着脑门上酒水与口水混合物的呼延和怀里,教他一时半会发不出火来。
“好!”
如雷的掌声与喝彩这才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狄琳一路挥手回应,顺势领着虚惊一场的伴舞乐师们匆匆退场,回到练舞房等着领赏。
而她自己妆都未卸,又跑到了船尾无人处静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车轮响动:“要不是那支柚子花,我都不敢确认是你。”
狄琳兀自盯着漆黑的海面,状似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腿是他弄的吗?”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把另一张轮椅给别人。”
略带豁达笑意的声音一下子令狄琳愤慨回身,死死地瞪着张如画的眼睛,不允许对方躲避问题。黑夜中的两双眸子,一双亮如火炬,一双暗如深海。
“本就是废腿一条,没了反而轻松。”
长久的无声对视下,张如画还是撇开视线,双手摩挲着轮椅扶手。
“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呼延和吹得心脏骤停!”狄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随即蹲下了身,与张如画视线齐平,摸索到她断腿的位置,“那个死变态还伤你哪儿了?你今晚就跟我走吧!等到了京……”
“你看我这一身穿戴,哪里像是受尽折磨的?我是故意被呼延和捉住的,那条腿,不过是我的投名状罢了。”
浅笑地张开双臂,张如画展示着浑身的金帛珠玉,在月色下熠熠闪光,却刺痛了狄琳的双眼。
狄琳背后窜出一丝凉意,手却紧紧揪住张如画的衣袖,灼灼双眼毫无批判,只有担忧:“你若真是唯利是图之人,当初也不会烧掉你爹的画!你有其他的用意?”
拿帕子擦了擦狄琳被火焰灼伤的嘴角,张如画的装腔作势终究在最了解自己的人面前卸了下来。
“还是瞒不过你,我……想要替我爹正名。只有跟着呼延和与康王,我才能见到皇上。到时他们拿出下半幅《群臣图》,而我可以证明图的真实性,便能当着皇帝与百官的面,将真相昭告天下,让他在天有灵了却残愿,尽我最后一份孝心。”
“我不是圣母,不会拿家国情怀绑架你,我只操心你的生命安全。你也知道,他们用下半张《群臣图》是作为造反的借口,倘若失败,你也会被打为反贼。”
“死而无憾。我相信你此行亦是如是。”
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
两个亡命徒无声望月,皆觉月圆如蜜柚,但都默契地缄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