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要薄待或者冷落易歆,一点也没有。事实上,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的确给她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生日惊喜,我甚至觉得鲜有比这个礼物更好、更胜一筹的创意了。”
墨亭冷哼:“那在哪儿呢?是鸳鸯桥的冷风,还是碧庭轩的绿萝?”
“只可惜,在今晚十二点,不在今晚十点。加上,我需要的是一个神志清醒的寿星,不是半醉的。”郑晟幽怨地望着钟叹气,又瞥了一眼易歆,将双手交叠于胸口。
“它最好能是一个绝佳的礼物。”墨亭责备地说,内心火烧火燎的烦郁平静下了不少。他淡淡地望了眼易歆,又将目光移回郑晟,“祝你成功——也祝你幸福。”
“谢谢。”郑晟平淡地说,语调夹杂了些哀愁,“也祝你以后幸福。”
墨亭低沉着脸问:“郑钦呢?”
“回房间歇息了。你明天再去见他吧。”
墨亭深深地吸了口气,攥紧的拳头似乎有些发抖:“不好意思,刚刚没控制住自己,情绪有些过激了。希望你理解,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不止易歆——你知道我一度也对你有多么失望吗。”
郑晟扬起了眉。他并没有掩饰对于这个话题的兴趣,但还是关切地抚了抚沉睡中易歆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或有别的身体异样。他看向陷入沉默的墨亭,无声地等待着他的陈词。
“怎么?”见对方许久没有继续,郑晟鼓励着墨亭。
墨亭微微叹着气,将手埋进掌心:“还是算了吧。”他嗫嚅着摇头,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一场重温过去的痛苦回忆,“和你没有关系。”
见对方不说,郑晟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对方的话语细细品味咀嚼试图从中寻找出个中道理。我们无需知道墨亭的童年经历了什么,以及促使他如此过激反应的原因。我们只需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不幸童年的,在阴暗的角落吮吸着眼泪的奶水独自成长拼搏在荆棘密布中亲手铺出一条人生道路的人数不胜数。这些人永远不会再轻易提起或是回忆此类悲惨阴郁的过往,只因那样无非是对他们再度的巨大折磨。他们在回忆和逃避中选择了后者,将过去深埋心底,渴求彻头彻尾地忘记。
可惜,阴霾始终是一张永恒的大网,一个锁定了目标的导弹。它就像是偏要破坏甜美梦乡的梦魇,无论怎么跳进水缸都洗不净的墨汁。这些童年时期的深刻记忆和经历会长久地停留驻守,幻化为一个亲密的挚友跟随折磨你。无论你怎么惶恐,无论你深夜时如何捂紧头颅遏制如同鬼魅般索饶于脑际的回忆,触景生情时眼眸下意识流露的哀戚之情、哪怕只有一瞬——这些反复而威力无穷的困扰永不退色。就像是一个拙劣的普通话使用者——只消细细盘问沟通一番,竭力掩饰的浓厚外乡口音便会暴露殆尽。
语言会撒谎,但视线不会。经过不难的观察,郑晟大致明白了墨亭不愿追忆和解释的原因。他用力地攥了攥对方的手掌,短暂地传达了有力的安慰。很多时候郑晟幻想有这些相同经历的人也许能聚在一起彼此惺惺相惜痛诉衷肠,但事实往往不同于想象。就连他和易歆都极少交流那些不堪的过往,只能依仗感同身受体会对方经历过的酸涩和解释一些反常的行为。感同身受永不能成为帮助排出毒瘤的药剂,也许默默的陪伴和支持才是。
郑晟向墨亭无声地点头道了个晚安,后者正有些举措不定地坐在椅子上叹气。墨亭托着半张脸紧紧地闭着眼,像是要靠着眼皮把一切喧嚣和劳累都拒之门外。郑晟受他的感染随即也叹了口气后,将依靠于沙发上暂时不省人事的易歆打横抱了起来,朝电梯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