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最近的感受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焦头烂额。
他太忙了,为生活和学校而倥偬,还要操心自己的小家。学校内,有各种复杂的关系事件需要处理——特别是针对学生的。在家里还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女朋友需要陪伴照顾,一栋新房子需要装修。
他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在车流如织中阖上眼睛。他只是想歇会,哪怕就歇那么一秒。
幻想多美好啊。幻想着可以抛下一切:学校的也好,工作的也好,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去北极看极光、躺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沐浴着阳光、在热气氤氲的蒙古包内吃上一串烤羊肉、在浪漫如画的爱琴海单膝下跪向她求婚。
求婚……一想到这个词,郑晟的头部神经又抑制不住地开始紧绷。
郑晟摇摇头,将这件事先抛之脑后。他不愿意过早考虑该如何深入二人的关系,他认为时间的推移可以顺理成章的安排好一切。当他还在编织出的一个个美好幻想里流连忘返时,后面的尖锐鸣笛声猛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绿灯了。
“最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听到门响,闫黎抬起头嘟囔,伸了个懒腰。
“堵车。你最近也不早啊。”郑晟叹了口气,毫无保留地评价道,“而且,你是不是似乎总是神神叨叨的,特别游离。”
闫黎沉默了半晌。
“对了,你做饭了吗?”郑晟在门口问她。
“没做啊,”闫黎挤出一丝笑容:“不是说今天出去吃饭吗。所以我就没做,等你回来。”
“可是,现在已经八点了。”郑晟一字一句地说。
“对啊,八点了。”闫黎随意地回答。
“八点了,你才告诉我还要出去吃饭?”郑晟有些难以置信:“我发消息跟你说,今天因为装修回来晚了,不出去吃了,希望你能把饭做好。”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厨房的方向,不出意外地发现仍然是冷锅冷灶。
闫黎抓起手机,才发现他一个小时前的微信提醒。
“不好意思,没看到。”她讪笑。
“没看到?”郑晟感觉不可思议,像是在听一个绝顶玩笑。“可手机一直在你身边啊,你在看什么?”他似乎有些急躁了。
“哎呀,至于吗。”闫黎抿起嘴唇,撒娇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别这么凶嘛。不就是凑巧忘了嘛。没准……是程序自身的原因。”她话锋一转。
“程序自身的原因?”郑晟嗤笑。他知道闫黎就是因为疏忽而故意遗漏了,这是她最近的一个新毛病。上周凑巧下雨,他没带伞。他给闫黎发了至少五条微信让她来学校接自己,等他浑身湿透了回到家闫黎才猛然醒悟。这次,他选择不再相信闫黎的鬼话了。
“你知道吗,闫黎?”郑晟用一种很严肃的口吻说道:“如果按往常,这时候我会一笑了之,或者抱你安慰一下说我错了,然后和你出去吃饭。咱俩在外面逛街,想逛到多晚就逛到多晚,凌晨几点回来都行。”
“可我现在很累。我刚忙完装修,今天看窗帘和沙发,跑了整整四家店,我还有——”郑晟的声音突然沙哑,他喘了一口气。“我今天讲了三个多小时课,晚上还有整整三十五份卷子、这是两个毕业班的考试需要批。
他顿了一下,略带埋怨的直视闫黎。“你就不能多担待一下家务,好歹把饭做了,或者点个外卖,而不是一直在沙发上坐着,等着我来告诉你该做什么?”
闫黎的脸色顿时暗沉了下去,她的语调降到了冰点。
“你的意思是要我多体谅你,多担待?好,我体谅。”
“我一个三个小时坐地铁,在办公室和档案室之间连轴转。你以为就你工作是么?除了你的工作其他的职业都很悠闲,随随便便舒服惬意就把几万块钱的工资赚到了?”
闫黎连珠炮般地发问玩,脸色涨的通红。
“你以为你真的很忙吗?每逢考试季卷子课时多了些而已,每年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在家闲着。还真以为自己就高人一等了?你知道我一天处理审批几份文件,联系几个客户吗?”
“不就是一个破教书的吗,有什么了不起。”闫黎的眼圈有些红了,声音和她的身体一样在抖。
“破教书的。”郑晟用手握住下巴,淡淡冷笑。
“好一个破教书的。”他盯着墙上的壁画,脑海中一片空白。和闫黎的姿态截然相反,他的语气平淡地可怕,平淡到辨别不出一丝愠色,宛若墓冢般安静死寂。
“行。”郑晟漠然地说。
“闫黎,你看清楚。你说的这个破教书的人现在是你男朋友,但以后就未必是了。你也没资格侮辱他。就是这个破教书的人,出了大部分钱买的房子。由于需要申办的原因,房产证上暂时没有你的名字,以后也未必会有。
“别忘了,我们还没结婚呢。”郑晟深深地瞥了她一眼,重新拾起外套夺门而去,只留下闫黎一人孤寂地伫立在黑暗中。
郑晟来回在小区门前踱步,皱眉沉思着。他用冰冷的手触碰了一下滚烫的额头和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风萧瑟地吹过,他顿时感觉从刚刚的争吵中清醒了许多。他只是想不通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无非就是一个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却招致了你争我吵的局面。还没有结婚的,人生却常常沦落到一地鸡毛。曾几何时他和闫黎的相处仍旧无比和谐,两个人甜蜜的在单调的房内腻上一天都不会产生任何纠纷或者不快。郑晟无法解释刚才突如其来的愤怒。也许是因为太疲惫了,也许是因为闫黎的怠慢态度……他不知道。明明自己总是能控制好情绪的,却在今天突然爆发了。
不过,刚刚闫黎的话确实伤到了郑晟的心。的确,教师这个职业是不怎么光彩,也不能作为酒桌饭局上所炫耀的谈资。郑晟曾经和闫黎去过一次所谓的同学聚会,闫黎的女朋友们都争相炫耀着自己的老公多么春风得意,而她总是紧闭着嘴唇静静地坐着。
也许他真的让她失望了。在这个大多数人已经小有起步闯荡出一番事业的年纪才刚刚在郊区买得起一套小房,就连装修的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这几年来,两人一直是靠着出租屋来过活。
郑晟顿时感到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