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根本要回红火沟,他得先说服自己。只有自己内心通关,才能说服老父亲。
城里千好万好,但有一条不好,红火沟的人在城里不好混。尤其是在这县城不好混。
去省城,或者北上广等城市,走得了吗?上有老、下有小。他走不了。
红火沟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条是好的,就是人熟地熟。
回红火沟干什么呢?
秦根本想明白了,他不是回去为自己发家致富的,他要回去改变红火沟的面貌,摘掉红火沟被人笑话的耻辱帽。
他不要被人低看三眼,更不要儿子长大之后,不敢说自己是红火沟的人。
可是,红火沟能改变吗?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形成的传统,岂是轻而易举就能变过来。
思前想后,他觉得,红火沟可以改。
不要说红火沟走合作化道路时,也曾风光地过活了一阵子。
改开以来,农村更多的是自治,农民日子过得怎么样,关键在于勤快不勤快,有没有眼光,会不会动脑子。只要下决心改,旧貌一定会换新颜。
让秦根本内心充满自信的,还有他在部队服役的经历。
秦根本所在的步兵团是五年前成立的。他原来在师工兵营,步兵团成立时设立了工兵连,他被抽调过去。
步兵团建在戈壁滩上,营房虽是上级组织建筑公司建设的。但是营区内的绿化和整治全是官兵们自己动手搞起来。
栽树种草,养花种菜,三年时间,仅用三年时间,就把戈壁滩变成小绿洲。
步兵团被评为全军绿化先进单位。愚公移山的精神在战士们的身上得到充分体现。
秦根本正是亲身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他才相信,只要努力,只要团结,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红火沟就可以红火起来。
戈壁尚且可以变绿洲,红火沟守着那么好的山山水水,怎么就不能扔掉穷帽、懒帽和臭名声呢?
想通了这个道理,秦根本要对付的首先是老父亲。
秦有仁虽然是农民,他也想回红火沟,但他不允许儿子孙子回去。
秦根本知道,父亲最清楚红火沟的烂根,老人不想让儿孙再过祖辈那样的窝囊生活。
可是一想到红火沟的未来,秦根本还是兴奋地睡不着觉。
次日天一亮,他便急不可奈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父亲。
秦有仁当即表示反对。
秦根本说:“红火沟名声臭,在城里工作抬不起头。我要回去改变现状,摘掉耻辱的帽子。”
秦有仁不以为然,说:“红火沟的名声再臭,只要你不提是红火沟的人,别人谁知道?你在部队干了十几年,红火沟的名声也没影响你啊。”
根本说:“以前离家远,可以不提红火沟。现在回到本县,红火沟的烙印就抹不掉。”
秦有仁说:“不要说那些远得摸不着边的东西,你回红火沟到底图个啥?”
根本说:“我就是要回去带领村民致富奔小康。”
秦有仁摇了摇头,说:“我在山沟里折腾了一辈子,什么办法都想了,还没有治好这穷病。
不是因为不勤快,也不是因为安于现状,只是因为红火沟不是干事的地方。
就像乱石滩,你撒上再好的种子,都不可能长出好庄稼。你想改造乱石滩,让它变成沃野良田,那是痴人说梦。”
父子两争论了好几个回合,谁也说服不了谁。
根本最后反将一军。
他让父亲把老家的田地租给别人,把老家的院子卖了,全家就住在城里。如果这样,他也就断了回村的念想。
秦有仁哪能舍得那个老宅基地啊。
两人还没争个结果,根本妈起来了,她洗了脸就准备早饭。
点火时,燃气灶打不着了。她在厨房里叫根本。根本和他爸过去察看。
“是不是你又把什么按钮弄坏了?”秦有仁遇事就责怪老婆,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根本妈无言辩驳,只等着根本裁决。
根本看了看,原来是气没了,需要去买气。
秦有仁问:“一个月做饭,得用多少钱的气。”
根本说:“百十块吧。”
“这么贵。”秦有仁说,“在老家,我去山里砍点柴,一分钱都不花。”
根本听他爸发这样的牢骚,突然有了主意。
他把半年来一家在城里吃住的开支列了出来。
秦有仁看了后大吃一惊。
六个多月,家里的电费、水费、燃气费、物业费、暖气费,加一起将近一万元。若是在红火沟,只需要交个电费。一万元,几乎可以管十年。
秦根本看出父亲心疼在城里的花销。他便趁热打铁,又提出要回红火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