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匈奴的挛鞮部崛起以来,数百年的时间里,草原上的部落纷纷归附。这种归附有时是自愿的,比如主动结盟;有时是被迫的,比如被武力征服。但不管怎样,这个逐渐形成的牧人帝国中的每一个人都尝到了团结的甜头。他们发现,面对南方的秦人、赵人等城国,以及草原上的东胡、月氏等行国,他们都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处于下风,成为被人驱赶屠戮的对象。甚至,他们常常可以通过骑兵突袭的方式,从南方的城国掠夺到物资与奴隶。有了这些物资人口,就连严酷的寒冬,匈奴人都可以较为滋润的度过。
匈奴人发现,他们处于数百年未有的大变局之中,当然,是变得更好了。而这一切,都是拜挛鞮部所赐。
所以,单于只能出自挛鞮部,这已是匈奴人的共识。头曼单于已经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冒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今天,冒顿成了匈奴帝国新的单于。
午夜,月牙如玉钩挂在墨蓝色的草原半空,雀鸟野兽都已隐匿山林,借着星月之光,冒顿带着他的一万骑兵赶到了蹛林。
原野上聚满了人,不远处的山峦下,是都隆渠率领的两万庭卫军及单于本部的四万骑兵;另一侧的旷野,是各部万骑长和他们的亲随;近前方,是隆起的一片缓坡空地,应是特为冒顿留存。
人骑数众,但整个原野却出奇的安静,除了马匹偶尔发出的响鼻声,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安静,意味着情绪被隐藏了起来,但是,隐藏不等于消失,而是像大漠上潜伏的沙暴,只是等待一个磅礴的时间与突破的方向。
冒顿单于策马走上缓坡,亮白月光当头落下,他高大的身影在众人眼中瞬间变得黑白分明。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是愈加令人窒息的安静。
军士抱来木材,在缓坡下方燃起几堆篝火,冷寂的原野忽然冒起了鲜活的生机。
火噬材木噼啪作响,烈焰渐熊。火光自下而上,众人终于能够清晰的看见冒顿的脸。这张脸每个匈奴人都无比熟悉,只是今天,这张脸较之以前多了一抹王霸之气。
同时,借着火光,冒顿也看清了站在前方离他较近的那些匈奴勇士的脸庞。那都是年轻的面容,此时表露出来的神情满是疑惑、不解;冒顿知道,他其实比这些匈奴的年轻人更了解他们自己,因为,他能看到他们内心深处那一丝隐藏的渴盼。
“今天发生的事,是昆仑神的旨意。神在我祈祷时暗示了我:匈人需要改变,需要一位伟大的单于。”冒顿手执缰绳,驾驭着他的枭马在微微高企的山坡上来回梭巡,声音低沉而凝重。山坡向下斜斜插入广袤的原野,他看着原野上安静的人们,那是匈奴帝国的基石。
“我的父亲,头曼单于,他曾经带领我们匈人开辟疆土,驱赶仇敌,劫掠财物。当年的他,是草原上纵横千里的雄鹰,是匈人的骄傲。可是,自从他败给秦人蒙恬,丢失漠南匈人故地后,就一蹶不振,不但再也没了当年的雄壮心志,甚至还为一己之私昏招迭出。
“匈人们,你们可以仔细想想,你们有多久没打过秋风了?有多久没有在仇敌面前展示匈人的箭术了?月氏人到了漠西,征服了当地数十行国,与极西之地互市,月氏人的生活远比从前富足惬意,而我们匈人却无法向西前进半步。东胡人蚕食我们东边的土地,将他们的牲畜赶到匈人的地盘啃食宝贵的牧草,如果匈人反抗,他们就结队拿起武器过来施暴。这个时候,你们的头曼单于在做什么?”
“他只会和他的女人待在穹庐里饮酒吃肉,起舞放歌,对我们匈人遭遇的一切不平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