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最后一场戏。
整个剧组都绷着最后一根弦,只等打板后飞奔回家各找各妈。
当顾承安依依不舍地念出“不论人间、炼狱,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一定可以看见我”这句最后的台词后,杨言兴奋地喊了“cut”,棚顶差点被声浪掀翻。
程西川伸出骨节明显的手,神色真挚,“老顾,合作愉快,谢谢。”
一是谢老顾从坑内把自己捞回,砸锅卖铁也要把电影拍完。二是谢他真情实感的卖力表演,竟然让程西川想起自己曾经被摔得稀碎的一腔对艺术的赤忱之心。
酣畅淋漓。
没想到被顾承安又一把搂在怀中,心里恨道:唐突了,应该甩个臭脸直接订机票回家。
“走吧,前辈,杀青宴,我给你准备了十个卷饼,我们好好醉一场。”顾承安笑道。
程西川:“……”
不知道是“卷饼”的后劲大,还是“醉一场”的冲击大,程西川差点当场撅过去。
顾承安竟然包了个声色犬马的pub办杀青,雾气缭绕,吵嚷不绝,敬酒都打不了圈。
程西川换了件让自己舒服的深色条纹家居服到场,头发随意扎了半马尾,踩着拖鞋,先被过于讲究外表的小翻译何尘“啧”了半天,又不小心被站姐大朵拍了几张照片。
“老顾!”场子太吵,程西川只能扯着嗓子喊,“不是说!不能随便拍吗!”
“啊?什么?听不见!”
程西川:“……”
不过这氛围,安全。程西川长舒一口气。
看着之前被顾承安惨无人道蹂/躏过的整个组,还有无辜被牵连误伤过一次的廖宇,此刻正放飞自我,啤酒浴了几轮,整个pub里都似末日到来前最后的狂欢。
顾承安又绕了过来,脸上铺满霓虹光影,开口就是辩解:“太吵了!没办法!只能这么近……”
程西川:“……”
原来pub的深意在这里。
顾承安旧事重提,一开口就是大招:“前辈,你出事之后,是不是没有放纵过自己?”
程西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咳咳,我是说,人要学会自己开解自己。老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会生病的。”顾承安回答。
“说重点。”程西川没敢喝他递过来的酒,推了出去。
顾承安接过被退回的酒,放在吧台,“前辈,那件事之后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哭过。”
程西川点点头,“我只醉过三次,一滴眼泪也没流。”想起最近的那次酒醉,还是被眼前这货惹出来的,又披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怒气,“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顾承安拿起手机,随手就搜到一个营销号,号内搜“程西川”,兀自说道:“这都是你出事前的日期,我给你从最近的念到之前,你认真听着。第一条,某小生看上了程西川宣传团队的人,最近一直在想办法挖墙脚;第二条,程西川团队在挑剧本的时候,听说对手女演员是某某,立刻拒绝;第三条,程西川团队绕过广告摄影师,直接跟品牌方沟通拍摄事宜。”
“再给你念一条出事后的:程西川的宣传团队被某小生悉数挖走。”顾承安顿了顿,盯着程西川面无表情的脸,一字一句说:“看来,你那团队,替你得罪了不少人。前辈,你后院早就起火了,没想到营销号都比你知道得多。”
程西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瞎说的,骗眼球,都是一个公司的,坑我干什么。”
“再给你搜另外一个:程西川的公关团队在出事那天决定沉默,不道歉,打算蒙混过关。”顾承安又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前辈,你太傻了,我都看不下去。”顾承安扶住程西川肩膀的手又摸起他的辫子,一边摩挲一边耳语道。
“手拿开。”
顾承安依然没有收回玩辫子的手,“前辈,你好歹也在圈里那么多年,怎么就比兔子还蠢。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我建议你好好哭一场,就当吃了这教训。卷饼吃不下,教训也吃不下吗?”
“别提卷饼……”程西川愤愤然把头绳扯下,头发散开,在几束微弱的灯光下,衬得风华绝代,和光同尘。
顾承安又想起那个午后,想要而不可得的焦灼感,心脏停跳了一拍。
心道:真美。
“老顾,都过去了。没有人背叛我,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报应。”程西川又拿起一瓶威士忌,吹了。
“报应在你身上,就不是报应。”顾承安把手插/入他的发间,喃喃道。
不知是威士忌后劲太猛,还是突然有种被猥/亵的羞耻感上头,程西川终于哭了出来。
正好在音乐切换的间隙,整个场子都是程西川的哭声。
一众人等立刻站定,狂欢倏然停止。
“终于是个人了。”顾承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