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承年立刻作出愤怒样子,但怒又不愿撒到付启年身上,便兀自蔫了,兄弟位次调了个个,教育起付启年,“表姐不在还有安靖,这种庆功宴哪需要你陪到那时候?你看看你,知不知道人一过三十,熬夜那就是不可逆的损伤。”
“知道了知道了。”付启年推开付承年,笑道,“那我今晚早些回去早些睡,你就别念了。”
付承年一副委屈模样,但也乖乖闭了嘴。
三人一同下到停车场,付承年再三确认付启年可以自己开车后,才放他上车,目送人离开。
付启年的车穿过车库的过道,远远走了。付承年脸上的孩子气也逐渐褪得一干二净。
他回头,对梁医生礼貌一笑,“梁医生,我送你吧。”
“付总客气了,我的车就在前头。不过在走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付总说。”
付承年微微偏头,示意她直言。
梁医生便说:“付先生刚才是在说谎。”
付承年的表情未变,说:“梁医生,我并不是请你来观察我哥的,希望你按捺住自己作为心理医生的坏习惯。”
他果然知道。
“我并没有窥探付先生的意思,如果因此让您觉得不快,我向您道歉。但是我还是想冒昧多问一句:付先生有看过心理医生吗?”
“他不需要。”
“那您看过吗?”
“你觉得我有病?”
他的气势徒然凌厉了起来,梁医生防备性的朝后仰了下脖子,但立刻又止住了。
她答道:“付总,我不是在好奇,只是与罗小姐进行过四次治疗,我觉得她的病情与你们有很紧密的联系。
“罗小姐跟我说过二十三年前的绑架案,您和付先生因她而被连带绑架,之后付先生为救你们只身犯险,受伤失忆,还流落在外七年。——这些是罗小姐的心结,她对此一直非常愧疚和自责,以至于在付先生被找回后,她才会迸发出如此强烈扭曲的保护欲。
“这次付先生受伤也是,您告诉罗小姐说,付先生的头疼是因为精神压力,而压力源自然是罗小姐。——这也是她这次治疗能坚持这么久的原因。
“但今天来看,付先生的压力源似乎并非单一因为罗小姐。”
“梁医生。你是表姐的心理医生,治愈她是你的工作,不是我跟我哥的。当然,我了解过心理疾病很难痊愈,所以也明确跟你表达过,只需要减轻表姐对我哥的偏执保护。——就这点要求,你也要寻求我跟我哥的帮助才能完成吗?”
梁医生皱眉,“付总不必激我。我只是在听过罗小姐讲述的往事后,对付先生心怀敬意。
“付先生头疼和晕眩的症状持续有半个多月了吧,并且今晚的反应来看,他一直在和你们隐瞒自己的情况。而且交谈中可以听出,罗小姐于他而言并不是主要的压力来源,他的压力源还一直存在。
“付先生现在的状态并不好,我建议您不要让他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就算是个健康人,长期的精神不济,也会有损心理健康的。”
付承年这次终于缓和地点了下头,“梁医生有心了,我会看着我哥的。”
这就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了。
梁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那么,我先走了。”
“我送你。”
付承年把梁医生送到她的车跟前,又目送她的车离开,然后才转身去找自己的车。
上了车,付承年从储物格里拿出了一个iPad,熟练地找出了一个加密文档。
文档不大,里头有很多word文件以及照片。文件和照片都有日期命名,时间都是在十多年前。
付承年挨个打开这些文件,把里面早就烂熟于心的内容再次筛看了一遍,又打开那些图片挨张放大查看。
但并没什么新发现。
付承年朝后靠在车椅上,视线失焦地落在iPad的屏幕上。
那是他最后打开的一张照片,照片是在一座土屋前拍的,土屋前站着两个少年:一个穿着亮蓝色的T恤,破洞牛仔裤,扎了七八个耳洞,白白净净;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老头背心和短裤,衣裤上都是破烂的洞,干干瘦瘦,晒得黝黑,四肢裹满泥灰,头脸倒是刚洗过。
白净的少年搭着黝黑少年的肩,两人比着“耶”的动作,一个笑得张扬挑衅,一个笑得腼腆。
那是十七岁的何悠跟十六岁的付启年。
也是因为这张被何悠用来显摆“老子发现了个美人”的照片,他们才找回了付启年。
其余的照片和文件,都是在找回付启年后,付承年后续收集起来的,是他能找到的,付启年流落在外七年时间的所有信息。
那七年,付启年过得贫苦,回家后他多多少少会自卑、畏惧、没有安全感等等表现,但都不是这次头疼的原因。
原因不在这些信息里。那是什么?
付承年思考着,思维自然而然落在了性取向上——他把付启年“出柜”前后的事情经过又复盘了一遍。
付启年在这件事上很矛盾,最初知道他们早就猜到他的性取向时,他的情绪变化明显。但在确认性取向曝光后,他又变得十分平静了——付承年能确定,付启年并没有“同性恋是病”这种自卑心理。
那么,会是因为江阔吗?
因为他是爸的朋友的儿子,是小付启年很多的“弟弟”?
付承年的眼睛眨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他希望他总能这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