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煜手机里做手脚这事儿是程秋眠蓄谋已久。

往房间、办公室等天天需要打扫的地方放监控属实危险性有点大，就算最后被抓包，他大可以用‘嫉妒’当借口敷衍过去，黎煜不会太怀疑他的动机，可是只要失败一次，之后再想往黎煜身边塞东西就不好操作了。

藏污纳垢的大集团，拉个线头就能扯出一大串。

谁也不知道能从污泥里拽出什么来。

但只要是能给黎煜带来打击的，什么都好，他现在一心只想看对方痛苦的模样，好像那样就能弥补他这许多年无休止的付出。

十几年的感情说断就断？

那根本不现实。

可是继续……

为什么要继续？真就贱得还不够吗？

人们都说，放下的表现是无爱也无恨，因为根本不在乎了。

程秋眠却不知道自己要用多久来放下这段感情。

他实在不甘心，恨不得黎煜去死。

他现在就好像是从一处深渊爬向另一处深渊，选哪条路都是不得善终，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怨气变成了强烈的报复心，也是他唯一的支柱，一旦松手，他就会从半空跌落，被他早已经丢弃的羞耻感生生钉死，血溅当场。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让黎煜不痛快……

回去的路上，程秋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不会轻易离开黎煜的，那样不痛快的只是他自己，毕竟他们俩结婚这么多年，利益交织，人脉交缠，真要分开的话场面不会太好看。

首先黎家就不会让他这么干脆地走人，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往他身上泼脏水，让他成为过错方，最大可能减少损失，因为他俩没签婚前协议。

那时候他以为这叫信任，代表黎煜是抱着一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半点没想过他背后的程家。

可他再不去想，他也是程家的人。

这些年来，程黎两家因为他而开始的牵扯实在是太多了，他可以不在乎那些杂事，反正没良心的事他干得还少？

但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跑，并不是他的风格。

脑中盘踞的想法越来越多，以至于程秋眠下车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眩晕，耳膜内嗡嗡直响的鸣叫声让他手撑在车身半晌才缓过劲来。

小助理一脸紧张地过来扶他，被他避开。

“回去吧。”他恹恹摆手，“前段时间你不是总说忙得没时间出去旅游？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给你放个假，回去吧。”

“可是……”

小助理还想说些什么，程秋眠却不想听了，径直走进屋内，让所有人都离开。

然而把保镖和保姆清走，他忘了，还有个人有家里钥匙。

-

其实黎越安早该回来的。

都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他也不住校，下午没有课，完全可以自由活动，哪怕搭公车晃晃悠悠也能在三点之前到家，可他却拖到了天色已然漆黑一片才回来。

因为他抽空回了趟老家。

他老家在洛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市，黎家当年的发家之地就在这里。

只不过几十年过去，老旧的钟表行已经被华丽的装修所覆盖，黎家的根基也向北移动，在北城那个大都市有了一席之地，洛南这边的公司反而成了分部。

黎越安是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和父母一起回洛南的，然后就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这里的每条街道他都熟悉，最后父母也在这里安葬，可以说，洛南才是他真正的故乡。

但他今年才十八，年纪还小，父母走后公司要给别人管，连带着他这个人也得交给别人管……还能怎么办，前后所有的决定都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他只能乖乖听话。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呆在墓园，看着那份不知道是谁发来的尸检报告。

微量安眠成分，还有一些他看不太懂，但却感觉很古怪的数据……

他问靠在墓碑上的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黑白色调衬得那张脸变精神了不少，但父亲不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自己想明白。

所以他也不再问了，只是把头靠在墓碑上。

就好像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一样。

到家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了，手机在半路就已经没电关机。

掏钥匙的时候他奇怪四处张望了一通，没瞧见平时一直常驻的保镖，就以为家里没人。

结果那人躺在客厅沙发上，满屋子酒味。

北城的富人区一到晚上就安静地好像没人居住一样，令人心慌。

黎越安轻手轻脚关上房门，看着横躺在沙发上的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所不习惯的，就比如他搞不明白大伯家怎么天天围着一堆保镖，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活过。

也许生活在大城市本就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

所以大伯的另一半才不爱笑？

多压抑啊，黎越安心想。

他放下背包，小心靠近沙发，将那些七零八落的酒瓶拿走。

还有一个被对方握在手里。

他犹豫片刻，觉得脚下地毯应该很贵，弄脏就太可惜了，便轻轻用一根手指试图拨开对方紧扣的手，想把酒瓶抽走。

但拉了一下，没拉动，却把人给惊醒了。

黎越安尴尬转头，想解释，但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撞上了一双寒星似的眼眸。

头一次离得这么近，近到对方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楚听到，领口还半敞着，雪白的皮肤似乎在往外渗寒气。

黎越安喉头骤然发紧，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条蛇盯上了。

那还不是普通的蛇，是蟒蛇，游走在湿漉漉的雨林间、身上带着艳丽条纹的蟒蛇。

呼吸间，都带着阴冷晦暗的涩意。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