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是月柔第一次去主屋拜见兰若,但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月柔心底还是禁不住起了一些波澜。
进了门,就见一屋子都是人,月柔心知侍妾们都不想错过这正妻训诫侧室的好戏,所以早早地跑过来,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倒是不见玲珑的身影。侍妾们在她的目光逼视下反应过来,相互拉扯着,不情不愿地草草给她行了礼,屋里渐渐鸦雀无声。月柔镇定自若地坐到主座左侧的首位,接过小玉递来的手炉,只管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屏风后衣裙窸窣,小妙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夫人到。”月柔一睁眼正看到香儿和小妙搀扶着兰若从屏风后转出,她赶紧把手炉递给小玉,整整衣衫,随众人一道起身静立。
兰若在主位上坐下后,小妙高声唱道:“坐。”众人一福,齐声道:“谢夫人赐座。”
接下来,在众人或鄙夷或讥讽的目光注视下,月柔知道今天的重头戏开始了。她扶着小玉的手,款款移步到兰若座前,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盅,低着头,双膝跪地,高捧茶盅,“妾身沈氏给夫人奉茶,夫人请用茶。”
月柔还记得第一次给兰若下跪是初入府的第二天。那时她还是敌国进贡的女奴,带着特殊使命入府侍候,一心视完颜昊天为任务对象,只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对于自己在府里的处境其实并不太在意。在她眼中,自己与整个王府是没有关系的,伏低做小都不过是一种不得不用的手段和策略,所以给兰若下跪时心里并无波澜。
但是今时今日则不同,这一跪意味着从此她与这府里的人就有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虽然在外人眼中个个羡慕她的位份提升了一大截,但在她自己看来其实还不如当初为奴为婢,一无牵挂的状态,至少彼时在她心里自己与兰若还是平等的。
静静地看着座下的这个女子,兰若也是心潮起伏,虽然从她嫁入王府之日起就知道完颜昊天侍妾众多,但她有作为正妻的自知,只要侍妾们安分守己,她也从未奢望过独自拥有自己的夫君,甚至在未能诞下子嗣的时候还积极帮夫君物色合适的侍妾。她的宽容大度不仅赢得了府里府外的一致认可,更得到了夫君的尊重与信任。
但是眼前这个女子不一样,兰若能清晰地感受到完颜昊天待她的不同,这种不同让她嫉妒,更让她有些心慌。面对封妃的诏令,她心乱如麻,她搞不清楚这一纸诏令到底是出自宫里的本意,还是来自月柔枕边的请求,她甚至也搞清楚自己是更在意月柔封妃,还是坝上那一夜完颜昊天的生死挣扎。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兰若还是雍容得体地接过月柔的茶盅,和蔼却带着贵气地说道:“好。”接着从香儿手里接过一封红包递给她,“这是大人和我赏你的,以后我们姐妹二人要齐心合力侍奉大人,让大人无后顾之忧,一心为皇上效忠出力。”
月柔默默听着这番主母口气的训示,接过红包时,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妾身谨记夫人教诲。”
“起来吧。”
“谢夫人!”月柔心里深深叹息,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如无理由,她都要向兰若晨昏定省,重复今天的礼数。虽然她明白这一刻不可避免,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还是委屈,还是疼痛了。
兰若看着月柔在小玉的搀扶下默默退回原位,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因为她知道今天众人不仅要看月柔的好戏,而且也想看自己的好戏。长久以来,完颜昊天虽然侍妾众多,但却无意给她们正式的名份,除了她这个正妻,仅有几个有名份的也不过只是姨娘,难免让人揣测是她从中作梗阻拦。如今从宫里直接下诏封妃,似乎更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难免有损她长期以来贤良淑德的风评。更重要的是府里从此有了一个地位仅次于她的如夫人,一位侧妃,众人也想借此压压她的风头,看她的好戏。想到这里,兰若竟然有些羡慕月柔,如果能得到自己夫君用性命来守护,那么是不是正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突然兰若有些作呕,她赶紧用绢子掩住口鼻,香儿见状,连忙递过小盂。兰若脸一红,推开小盂,看了一眼小妙,小妙会意,大声道:“夫人身体不适,今日问安就到这里吧,尔等可以退下了。月夫人且留一下。”众人面面相觑,只得答应着,纷纷起身告辞。
这边兰若也扶着小妙起身,示意月柔一同移步西暖阁。进了暖阁,兰若携了月柔坐到暖炕上,香儿从食盒里取来燕窝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