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宛略有点意识的时候,望见的第一抹光亮是来自天花板上摇摇摆摆的吊灯。
杏黄色的灯光朦朦胧胧,照不尽屋内的布局,借了窗外明月的光,徐宛才依稀辨认出这大概是一间单租房。
十几平米的小房间,衣柜书桌和床挤得屋子满满当当。乍看过去,倒是没什么灰尘,他动了动,发现身上垫着的粉红色床单也还算干净。
嗤,粉红色。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地走近过来。
似乎没有留意到徐宛的醒转,俞偲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把徐宛往靠墙的一边推了点。
然而等他躺下来,两个大男人又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徐宛迷迷糊糊地,汗湿的衣服和肌肤紧粘着的感觉使他根本不能入眠。
徐宛猛地睁开眼,鲤鱼打挺地坐起来,俞偲被他吓一跳,跟着坐直了看他。
“你没醉啊……”俞偲困得神志不清,仅存的一丝理智还在揣测着徐宛或许是不喜欢和他贴着碰着,“睡觉吧,我侧着睡,不碰你。”
徐宛瞪着眼睛,望见自己完完整整的衣服裤子,除了脱鞋,俞偲真是一点没碰他。
但酒精迫使他的脑子又变得云里雾里,片刻后,徐宛终于想起自己的头等要事。
他摇了摇俞偲的胳膊,逼迫这个晕头转向的男人保持清醒,嚷道:“我要卸妆。”
“………啊?”
“卸妆!”徐宛加大频率,“我要卸妆!”
俞偲半点力气不剩了,只顾着躺平换个方向侧着,抬手捂住耳朵,敷衍道:“别卸了,这样好看……”
徐宛气急败坏,一翻身骑在他身上,双手拉他身上唯一的一件背心。
“卸妆…我要卸妆……我皮肤要毁掉了……”
任他千呼万唤,俞偲倒是气定神闲,几秒后,俞偲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已然进入了熟睡。
徐宛摇了一阵,疲软地倒在一边。潜意识里还是担心伤到俞偲,最后的清醒使徐宛坐回床上,盘腿俯视着熟睡的俞偲。
这男人……这男人。
这男人是傅庭安的同门师兄,正在对傅庭安示好……朋友的那种示好。
他很受欢迎,他近水楼台,他可能会取代自己在安安身边的地位。
可是这一顿饭的接触,这男人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任是徐宛这样的找茬高手,也无法从他细致妥帖的招待里找出挑拨离间的理由。
除了骂他,还质疑他有病。
就和其他人一样。
徐宛又想起自己还带妆的脸,满屋子的酒气里,他顶着妆,俞偲根本懒得管他。
脸如果毁了,他就更加不值得别人多看,那些憎恶他讨厌他的人都可以落井下石。
他们还可以说,这徐宛就是得了病嘛,皮肤才会烂光光……
徐宛低垂下头,视线里模糊一片。
墙上挂着的钟仍在尽职尽责地走着秒针,滴答声里,俞偲翻了个身。
他的耳尖也动了动。
“呜…呜呜……”
俞偲:“………”
-
“小声点、你小声点。”
俞偲的房间只是这套合租房的五分之一。
一共四个卧室,一个公用的卫生间兼浴室,四户人家都落脚在这里。
墙壁隔音很差,前段时间出差半夜回来,俞偲已经被隔壁的租户拍着门痛骂过了,今晚实在不想因为卸妆这种事再被骂一次。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的,徐宛在里边,哭声已经停了。
可只是听着水,俞偲也止不住地心疼。
水费本身倒也还好,但四户人家公用浴室,水费自然是AA制。如果让其他三户知道他半夜起来用水,指不定又要暗地里冲他翻白眼……头痛。
徐宛拉开门,水珠盈盈地积在他的眼睫上,眨眼间便扑簌簌地掉。
珍珠似的,俞偲顿时说不出重话了。
“卸妆油和洗面奶……”
俞偲粗声粗气:“没有。”
徐宛一瘪嘴,眼眸亮亮的,呜呜咽咽的声响又从喉咙里出来了。
俞偲:“………”
天,怎么会有男人这么能哭。
哭得又好看又难听,真是服了。
俞偲返回卧室,片刻,他走回来,掏出一块全新的香皂。
徐宛被香皂震了一下,半晌没哭,俞偲逼近过来,慈眉善目:“来,我给你搓。”
他挤进浴室里,反手拧开热水龙头,接了一捧水便往徐宛脸上抹。徐宛借着酒劲儿躲了几下,但还是没能逃脱俞偲的束缚,没一会儿就被俞偲锢在怀里。
徐宛虽然有誓死不从的决心,但实在缺乏逆天改命的实力,任他怎么扑腾,俞偲用一只手就把他摁在马桶盖上坐好。
草莓味的香皂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俞偲用自己粗糙的指腹糊弄着抹匀,接着热水泼来,徐宛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个彻底。
俞偲欣慰地冲净了手上的泡沫,松开力道:“洗好了。”
徐宛瘪着嘴。
俞偲正想问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却见徐宛扬起手,一捧热水迎面泼过来。
浴室狭小,猝不及防地,俞偲也成了和徐宛一般无二的落汤鸡。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一阵。
俞偲忍无可忍,低声骂了句“草”。
他能看出徐宛还没醒酒,但出租屋条件有限,又是深更半夜,他也没办法照顾得有多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