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室友完全不知道徐宛和赵柏湖的矛盾,只当他俩是前几天夜话结束,今晚准备酒足饭饱后,一笑泯恩仇。
徐宛也懒得解释,他比赵柏湖晚了一会儿到,但高越和杨安志还在地铁站立扑腾,于是包厢中两人相对坐着,只有徐宛大力划动电子菜单的声音。
包厢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直到服务员送上徐宛刚下单的酒水,赵柏湖才把目光从手机上撕了下来:“又喝酒?”
“嗯,”徐宛头也没抬,“我爱喝。”
赵柏湖静静地看他一阵,蓦地把手机一丢,自暴自弃似的:“宛宛,咱俩聊聊。你是不是在跟我赌气?不高兴我跟孙眷出去,却没约你……”
徐宛一脸莫名其妙,打断了他的发言:“你怎么比我还自恋。”
赵柏湖还想再说,包厢门却被人推开,高越和杨安志急吼吼地冲了进来。
不等徐宛开口,高越一把勾住徐宛肩膀,给他翻看自己的手机图库:“你他妈还不回消息,图都发你了,你看你看,这摆明就是你对象啊……”
赵柏湖自觉把话头咽了下去,从善如流地开口问:“他对象怎么了?”
“屁大点事,再逼逼今晚我就不请了。”徐宛一手拍开他,睬也没睬高越图库里的照片。
高越窝着一肚子气,坐下后也没忘了和赵柏湖小声讨论,果不其然,赵柏湖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义愤填膺。
徐宛百无聊赖地开了酒,给四人通通满上,率先喝了一杯。
手机亮了一下,一条未读V信消息跳上屏幕,徐宛第一时间点开,却发现只是他某个APP的自动续费服务发来了扣费通知。
在他发去消息半小时后,俞偲还是没有回复。
室友的小声议论如同苍蝇,徐宛越听越觉得心烦。
然而俞偲的会话窗口依旧静悄悄的,好像对面已然是个死人。
赵柏湖还在听高越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情景,却听徐宛踹了一脚无人落座的椅子,手机被他重重地拍在桌上。
包厢门应声而开,服务员次第进入,端上一盘又一盘新鲜的菜肴。
红油火锅早已沸腾,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在氤氲的水雾之间,三人的心跳同时一咯噔。
“这是想干嘛?”服务员离开包厢,体贴地关上了门,而徐宛一甩手,把手机拂去远远的地方,神色阴郁得仿佛汇聚了一大团乌云。
室友们噤若寒蝉。
徐宛提高了声量:“室友聚餐,就一直讨论俞偲俞偲的,就不嫌烦吗?”
高越忙打圆场:“我的错,我的错,咱们不说了。”
“人家本来就是直男,干嘛这么高要求?”徐宛举起手边的酒杯,简短地骂了一声操,“喝酒!我就看看,谁离了谁还能要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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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了特意托他引荐,方便和自家导师当面交流的吴欣然,俞偲紧绷着的神经这才久违地放松了些。
他惯于和吴欣然这样积极上进的学生交往,看着他们年纪轻轻就未雨绸缪,俞偲总会感到同样的干劲满满——虽然在这之后总会陷入长久的疲惫。
导师王明轩也看出了他的疲惫,师徒二人一起送走吴欣然,俞偲听见导师竟然先他一步,叹了一声。
“诶,您叹什么气呢?”俞偲笑着为恩师捏捏肩膀,“说起来,您怎么国庆节也来学校,我本来还想等假期结束再带她过来。”
王教授斜他一眼,没好气儿说:“还不是学院,国庆期间还搞什么学术讲座,晚上我还得跟你傅师弟一块儿过去呢。”
“看来这回您是抓了庭安当苦力?”
“快别说了,他那PPT做得跟讣告似的,从头到尾就黑白灰三色,比起你差远了……”王教授说着,话锋又是一转,“不过新做的那版配色倒好多了,喜庆不少,我问怎么进步这么快,他才说是他朋友帮忙做的。”
“朋友?”俞偲回忆了一会儿,傅庭安性格孤僻,他印象里傅庭安似乎只和徐宛一人交好——看来徐宛这两天没再联系他,多半是在陪傅庭安做PPT,这样说来,应该就不是在和他生气了。
还好,让他心惊胆战这么久,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陪那个室友就好……但他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俞偲一时间又有些举棋不定,反复在心里琢磨几遍,时而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时而又想这或许是恋爱中人理所应当的态度。
“他还能有什么朋友,”王教授哼哼两声,打断了他的纠结,“还不又是那个姓徐的医科生……哦,我也听其他学生说了,你别紧张。”
俞偲茫茫然抬头,没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嗯?”
王教授打量他的神色,确定自己的爱徒是真没反应过来。但他一向以自己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为荣,如果连自家学生的八卦都没听说,那也显得太过孤陋寡闻了。
想到这里,王教授得意地连拍几下俞偲肩膀:“没事,你导师是大好人,不是那种迂腐的小老头!”
俞偲怔忡几秒,恍然大悟,脸色骤然红了一片:“您、您也知道了?”
“两个成年人处对象,你情我愿的,紧张什么?”王教授促狭地笑了笑,“那姓徐的小子以前就爱来这边找庭安,连我们都有好几个老师知道他。你小子不错啊,这要换成小姑娘,可是不折不扣的白富美哩!”
俞偲脸色更红了,连帮导师按摩肩膀也忘了动,下意识低头咳嗽,遮掩自己的心虚:“我没想那么多。”
“知道知道,你哪有那些心眼。就是随口说说,正好你俩都是小老头认识的,徐宛那小子聪明,脑筋灵活,正合适你这榆木脑袋。”
俞偲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们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他一七八,你一八七;他姓徐,你姓俞;你属羊,他属鸡……你们年轻人那套的我也问了,他双子,你巨蟹,配得很!”
俞偲:“……”
俞偲弱声道:“……老师,我一九零。”
“为人家矮三厘米都不愿意啦?”
俞偲哑口无言,半晌又问:“但是您这……查人族谱似的,我都不知道这么多。”
“就随便问了问庭安,你还好意思,连人家生日都不知道呢?”王教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门,“赶紧记上,人家小你三岁,生日正好是六一儿童节。”
俞偲无从反驳,连忙摸出手机乖乖记上了。
王教授难得找到机会传授自己年轻时的求爱经验,俞偲也都专心致志做着笔记,说到一半,王教授忽然推了一下眼镜,停下话头:“啊,庭安来啦。”
傅庭安应声颔首,俞偲呼吸一停,也忙转身,对他点首致意。
可在傅庭安的身后,橘黄色的日光穿过叠叠银杏,宛如光雨,铺陈一条空荡荡的大路。
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更没有徐宛。
俞偲刚刚悬起的心脏也跟着空荡荡了。
他原存着一点点不便出口的侥幸,以为徐宛会陪着傅庭安一起,在节假日的教学楼里遇到,好像能显得更有缘分。
“没跟你朋友一起?”王教授问出他的心声,“我看你俩平日都形影不离呢。”
傅庭安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老老实实作答:“晚上他有其他事。”
“哼,我的讲座又没禁止其他学院来听,过来旁听一下不好吗?”
“老师,会场连本学院的学生都还不够。”
王教授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一个比一个直球,都像除了学术就不懂别的人情一样。
亏他五十年前一代风流才子,招的学生却都只知道学术学术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