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筠毓来的那天,雁乡这冬日的雪已经落尽,是个难得出了大太阳的好日子。
陈彻从镇里选完树苗回来,还没进家门,便见阿娘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许家的方向一脸担忧。
她看着陈彻回来,匆匆走近几步,拉着陈彻说:“大彻,你可算回来了。”
“阿娘,怎么了?”陈彻有些茫然的牵着他阿娘问道。
“省城许家来人了,好大的一辆车,四个轮子黑皮不用拉就会走的那种。”阿娘有些担忧的模样,“它一早便停在许少爷家门口,你说许少爷是不是要回省城了?”
回村陈彻坐的是陈大爷的牛车,陈大爷带他绕了近路,所以没经过许家门口,便也没见着那所谓的大车。
陈彻理解阿娘的着急,她是怕许棠生走了,陈彻这耗费努力想要追求的人没了,会伤心。
但是陈彻听着这话满心满念哪里还会光顾到自己如何,许棠生要走他拦不住,但这段时间相处,听许棠生说的三言两句间,他那一大家子人分明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彻想着的,只有许棠生会不会受欺负。
“阿娘,我过去一趟。”留下这样一句话,陈彻便转身往许家走去。
脚步匆匆往许家走去,陈彻满心惴惴不安,他神色中带着焦急与担忧,眉心紧皱着,推开了许家紧闭的大门。
和他想象之中许棠生坐在那儿被恶毒亲戚咄咄逼人而无地自处的场景不同,推开门后,陈彻看到的是跪在庭院的陌生男人和不远处熟视无睹的许棠生。
看到陈彻的来临,许棠生很明显慌乱了一瞬间,但很快便又恢复平淡,稍纵即逝。
跪在庭院里的年轻人也扭头朝陈彻看来,他的眉眼与许棠生有几分相像,但虽如此,却是面色萎靡,气质完全不如许棠生那般卓然。
“阿彻,过来。”许棠生朝陈彻招了招手道。
陈彻听着这话,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走到了许棠生身旁坐下。
他心下因为这幕那点不安全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他能感觉到跪在地上的那人视线跟随着他一起移动,那种目光让人感觉不适,就仿若那人早就认识他,熟知他,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不自在,也不舒服。
“你不用再跪在这求我,你阿娘是为了让你坐上许家家主的位置才闯了祸得罪了人,收拾这个烂摊子,于情于理都落不到我头上。”许棠生看着面前跪着的人,面无表情的说。
许筠毓听着这话显然不能接受,他看着许棠生,面色隐忍,说:“怎么会呢?整个省城的人家都知道,许家家主是你,我阿娘怎么可能会起此歹心?”
“可不可能她都已经做了。”许棠生面色平静,“况且,半年前我离开时,你们软硬皆施想从我手里拿走当家印玺时可不是这般说的。”
话说到这,维持在表面的平和已是摇摇欲坠。
许筠毓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做着最后的心里建设,他说:“可她到底也是你的阿娘啊,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实在虚伪,任人听着便犯恶心,可拿来做道德绑架的人却是说出口的十分自然。
“呵。”许棠生冷笑了声,他面色变得冷硬,看向许筠毓,唇角扯出点讥讽的弧度,他说:“阿弟你忘记了吗?我阿娘早就死了。”
平和虚假的面具彻底撕碎,将狼狈的小人包裹外表的繁荣外衣剥下,丑态尽现。
跪在地上的人猛地站起了身,连一点伪装也再做不下去,他恶狠狠瞪着许棠生,“那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想算账不成?”
“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吗?当年阿爹死时分明是想将家主位置给我的,谁知道你使了我们手段让他改了遗书。”
“整个许家谁不知道你许大少爷心机深沉,就拿当年喂养你的奶娘来说,她为何会死在冰湖底下隔了一整个冬才被发现,你许大少爷心里该是最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吧。”
“我阿娘这些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用点心毒死你那没用的娘之前先毒死你!”
“啪——”
是瓷杯落地摔碎的声音,许棠生面色阴沉的厉害,沉默着没说话。
先有动作的是陈彻,他几个健步冲到许筠毓的身前,一拳打在对方脸上,再拧着脖子连人摔在了地上。
“我让你胡说八道!!”陈彻说这话时声音都在颤,他将许筠毓按在地上,显然是已气急了。
而许筠毓却是讥笑一声,他看着陈彻,说:“你就是陈彻吧?”
被叫出名字的陈彻手上一僵,看着许筠毓皱紧了眉头,那股对方认识他的认知格外明晰的摆在了他面前。
“你不知道吧?我这位好哥哥可是为了你专门来的这雁乡呢。”
“你可千万别被他那假模假样给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到的所有,走的每一步,可说不定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呢。”
几句话将陈彻弄懵了,但这不过也是短暂一瞬间,反应过来以后的陈彻拧着许筠毓的衣领,一路将他拖着丢出了许家。
他合上大门,还能听许筠毓不死心的大喊道:“你若是付出真心喜欢上了我这哥哥,那可就真是天下最大的傻子。”
没有人理会他,许福见情况不对也已经退下,这庭院只剩下陈彻和许棠生。
他们一个站在大门口,一个坐在主屋门口,隔着长道,遥遥相望。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这世间归于宁静。
一阵风吹过,枯萎的葡萄藤上落下几只小鸟,它们欢快的叫着,根本不顾及此情此景院中人的氛围。
先开口说话的是许棠生,他看着陈彻,说:“阿彻,让你看笑话了。”
陈彻听着这话垂下眸子,走到许棠生身前,蹲下身仰头看着许棠生,摸了摸那冰凉的手,“回屋吧,天还冷着。”
可许棠生却是没有答应,他说:“就在这说吧,屋里更冷。”
陈彻垂下了脑袋,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信那个人的话,只要许棠生不提,他可以一辈子也不提,但是许棠生似乎并不想要那样的平和。
“阿彻有什么想问的吗?”许棠生说。
“没什么想问的。”陈彻这话说的有些委屈,“你有什么想说的,说给我听就好了。”
“阿彻。”许棠生轻轻叹了口气,他抚向陈彻的后颈,“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