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上司实在没一点儿意思。
在微光之内已经身居高层的兰图祭自然有足够的权限进入核心区,但要面见首领,也确实需要进行禀报。
在护卫军的带领下,通过三道检查关口后,兰图祭再度穿过了漆黑的狭长走廊,站在了漆黑的,厚重的石门之前。
他面色平静地推门而入。
在令虫作呕的浓郁的药草被烧灼的味道中,顺着两侧的玻璃培养皿与地面上如小蛇般蜿蜒扭曲的软管向前,直至抵达道路尽头那硕大的透明药缸脚下。
他听到了药缸之内的水花声。
浑身上下插着各色软管的,完全不成人形的虫此刻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般的,用近乎盛怒的可怖的面孔盯着药缸外的少年,用像鱼一般不断张合的嘴唇吐出了一串气泡。
药缸脚下的电子屏似乎也能感受到这只虫的心情,在兰图祭的注视下激烈地抖动着。
【如果我还能行走。】
【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这废物一巴掌。】
【“他”的后代,竟然跟在一只雌虫屁股后面跑。】
【可笑!可悲!】
【让你这种废物东西多活哪怕一天,都是在辱没“他”的名字。】
似乎是药缸中的虫的情绪太过激烈,在兰图祭的长久的沉默中,从中响起的警报声就变得愈发刺耳起来,在门口守备的士兵迅速冲进来,确认了首领目前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太大危险后,这才缓慢地退了下去。
而从始至终兰图祭都表现得相当平静,一言不发。
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感情酝酿,像是话语所凝成的锋利的刀刃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等到微光的首领的愤怒逐渐平息之时,他才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简单汇报了在铁岩星上发现的,与支配者有关的信息。
【赫拉利厄斯,那是千年大战前便已经存在于世的支配者,在支配者中也是将领级的存在。】
【既然它已经重新出世,想必前线战场也有他的布局与安排。】
谈及前线战场时,兰图祭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才显露出些许动容——虽然现在与虫族在前线战场打得难解难分的是个突然而然冒出来的巨蜥族,但只要了解过中联邦考核战,也就是荒星战的洗礼细节,就能明白巨蜥族与支配者这两个种族关系匪浅。
兰图祭:“……”
当支配者的阴影笼罩其上之时。
不论是谁都会明白他们所剩的时日不多。
“还需要我做什么?”
那药缸中的,遍布插满软管的虫只露出了带着狰狞的笑容,像是憎恨,愤怒,像是不屑般的,那突出来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兰图祭,浓重的杀意在其间缭绕。
【你是“他”的后代。】
【却是个连自己的才能都没弄明白的货真价实的蠢货。】
【你应该庆幸我此刻已时日无多。】
【若是十年前的我,会亲自抹了你的脖子。】
……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中。
在他即将被安排进入睡眠舱,开始永无止境的沉眠之前。那段时间里他的雄父好像经常咳嗽,有时咳得比较厉害,会从嗓子里咳出血沫来。
这是一种病。
但虫族能患的病本身就相当有限,就算他翻遍所有医书,都找不到这种病的源头。
而后。
他看他的雄父开始随身携带一罐洁白的,只有拇指长的药瓶,病发严重时,便会从药瓶中倒出两粒白色药丸服下,以这种状态,他的雄父指挥了千年战争末期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
他不止一次好奇药瓶中装着的究竟是什么药丸,他的雄父患的究竟是什么疾病。
直到今日。
相似的白色药瓶落在了他手中,不过指甲盖大小的乳白色的药丸躺在他手心,在短促的咳嗽声中,他仰头将两粒白色药丸咽下。
虫纹操控是虫族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记载的能力,像是要颠覆虫族存在的道理以及意义一般,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此时此地。
有些虫会觉得这是命运。
他却只会对此嗤之以鼻。
但也正如昔日雄父的部下所言,他对这种能力的应用还知之甚少,他需要频繁而持续地从各个方面对这项能力进行试验,直到压榨出它最后一丝价值。
他们还有时间。
但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将药瓶贴身放好,兰图祭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他的桌子上,原本由银盾星寄到首都星的包裹在再次跨越星海之后,终于辗转到了他手中。
这是一条手工编织的手环,其核心是一枚相当漂亮的贝壳,通体漆黑,有金色的纹路在贝壳的表面勾勒。
只可惜。
许是由于不合规矩的采集,或是运输的等问题,这枚贝壳只剩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则不知所踪。
兰图祭坐在床边,看着这条手环,似是出了神。
最后,也只无奈而笑。
“像他会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