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书院。
夫子还没有来,郁群粲一进书院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一些毛头书生们看见她都拿不下眼来,想着哪里来了一个俊俏的新同学。熊苇则忙着在心里编谎打算哄过葛化明去,群粲淡笑着应付大家的围观,并不多发一言。
舜州赵知府家的公子赵云逸是这帮书生里的佼佼者。人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不说,又聪明好学,读书文章都很有成就,去年的乡试考中了举人,就等今年大比之年进京再显身手光宗耀祖,很得夫子的赏识和偏爱。他一眼就看出群粲乃是女扮男装,却又并不说破,只友好的点头致意。
群粲看见了这个斯文儒雅的公子也很有好感,微笑着做了回应。
冷不丁传来一声大叫,
——啊————!!!
大虾米葛化明站在书院门口,手指着群粲,又开始结巴,
——你……你……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来,熊苇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拖到一边压低声音说,
——嘘!嘘!别嚷嚷!
葛化明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扒下来,深吸一口气,
——你不是说她被你家老太太藏起来了么?
——对啊!今天就是我家老太太叫我带她来的!
——来书院?干什么?
——我不知道干什么!她说要听夫子上课!
——那——
似乎知道了葛化明接下来要说什么,熊苇提前拒绝,
——不行!我奶奶说了,怎么带出来的怎么带回去,不然就揭了我的皮,如果你想怎么样的话,就是要害死我!
——啊?
——总之现在是不行了,你不是新看上名湖巷的一个姑娘么,这个就先算了吧!等以后再说!
熊苇歪着嘴,极力劝说葛天明。
——那……那好吧……不过,给他爹那一百两银子……
葛天明也是很不情愿,又提出来前面的事情,好歹是花了钱的,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我给我给,这钱就算我头上好了,回头我叫小五子秤给你。
一听钱能拿回来,葛化明才多云转晴,不再打算去招惹群粲了。
熊苇让群粲到自己的矮几前面,叫小五子又搬了个凳子进来,安排她坐好。群粲坐下来左右一看,邻桌正好是赵公子,对望间又笑了笑。熊苇看见他们笑,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在书院里他和赵公子一向不合。赵公子是官宦世家出身,本来就看不起从商的熊家,赵云逸又是书生里面勤奋上进的代表,熊苇则带着一帮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虽不至于祸害乡邻,可在舜州城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两方互相看不顺眼,明来暗往少不了争上一番,不过,多数是熊苇吃亏。
所以他看见赵云逸和群粲的友好很是不爽,心想果然你们是一个货色,都跟我过不去!
屋子里正乱哄哄闹着,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声,夫子来了。
书院里的郑天儒郑夫子年介七十,已经是古稀之年。为人刚直不阿,严谨正派,一辈子与书本文章打交道,教书授课,也是桃李满天下。如今教的这一班学生大部分是舜州城里的后生,郑夫子从小看他们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因材施教,百般用心,把毕生的希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上课的钟声一响,郑夫子踱着方步进来,目光往下一扫,就发现多了一个新学生,温润秀美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很懂事的孩子。教书的人就希望别人爱读书,看见又来了听自己讲课的年轻人,郑夫子心里很欣喜,也没多说,放下手里的书,捋了一把山羊胡子,就开始上课了。
先收了昨天的作业,熊苇从群粲手里讨过自己的那份交上去,才算松了一口气。随后郑夫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了一章名篇,布置了文章题目,书生们就开始埋头写字了。
熊苇在桌子上铺开纸,攥了毛笔,歪歪扭扭的在上面写画,写不了几个又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没一刻安生。一旁陪读的小五子慢腾腾的磨着墨。倒是群粲,低头专心致志的按照郑夫子的布置写着,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郑天儒一边在学生们的书桌前来回踱步,一边看着他们的文章。走到熊苇这张桌子的时候,停下来细心的看群粲写的。不一会就频频的点头,赞赏之情明显的挂在脸上。邻桌的赵云逸也往这边看过来,看到群粲睫毛修长的侧脸,一时间竟然有点失了神。
半个时辰后,郑夫子敲敲书案,正写字的书生们都抬起了头。
——我刚才,把你们昨天的作业都看了。做得好的有两份,一份是赵云逸的,字迹工整有力,文章的内容也好。而另一份,
郑夫子拖长了声音,抬起眼皮扫了下面一下,口气突然变得很奇怪,
——是熊苇的。
下面一片嘁嘁喳喳的议论声。赵云逸的作业做得好这是一贯的,几乎每次都能得到夫子的表扬,谁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十次倒有八次被打回重写的熊苇这次竟然得到了夸奖,这可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都难得的事情。
熊苇呆了一下,眼珠转来转去,假惺惺的对着郑天儒笑了笑。郑天儒可不吃他这一套,对他这点花花肠子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为什么这次熊苇你的作业跟以前的笔迹有所不同呢?
——哦……我昨天下功夫苦练,把字迹写的更好点了。
——噢?那么,现在你再写几个你练出来的好字体给老夫看看可好?
——我……我睡了一觉,现在又忘了!!
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声,赵云逸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放肆!!
郑夫子脸色一变,把戒尺啪的一声敲在了教书案上。
——说!找谁给你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