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不已处“团宠”兼“团欺”的朱子豪很有自知之明地应声道。

阴阳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为子豪弟弟开口解围：“一杯标准杯的橙香肉桂拿铁，点心和你细水姐要一样的。”

通过应阳和林一白这两个身份与戴细水相处下来，阴阳知道戴细水的下午茶品味很好，跟着她选肯定不会出错。她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楚润和司命姐说得不错，她是该抓紧仅剩的时间，好好地体验下人间央京城里的富贵闲适生活。

“OK~”朱子豪动作麻利地操作完毕，然后跑去找石惊风付钱了。

朱子豪脚步轻盈地跑出了他们所在的大办公室，房间里只剩下戴细水、宁澈两个人类和阴阳这一个非人类。

戴细水在朱子豪身影消失在可见视野的第一时间开口，故意阴阳怪气地询问阴阳道：“阴阳大人亲自光临不已处，不知有何贵干？”

她并非真心怨怼于阴阳，但看到她，还是忍不住傲娇炸毛地嘴贱一番。

“枉死城事毕，我快要离开人间了，便想前来与你们告别，顺带和你们说明一些事情。阿润她最近比较忙，正好我有空过来，也就帮她一道处理了。”阴阳顿了顿，看向戴细水的目光带着抱歉，“细水，我并非恶意瞒你。”

她曾分别以应阳和林一白这两个身份与戴细水相交，她们有所一致，又有所不同，但她们都不是真正的阴阳。无论是应阳，还是林一白，戴细水都待她一片真心，可她使命在身，注定无法向她坦白。

她愿意和戴细水做朋友，只是先天身份的隔阂不可避免地存在，她们做不了戴细水所想要和她拥有的那种朋友关系。

果然，没过多久便要离开了么。

戴细水面露无奈地勾了勾唇，低声苦笑道：“我知道。”

“对于大多数非人类来说，人类的寿命终究是太短暂了，况且你常年都不在人间。连狐斋兰这样常年游走于人间的半妖，交人类朋友都要慎之又慎，更何况是贵为尊神、久居冥界的你。”

“这也难怪，你能和楚润这般要好了。”不知怎的，戴细水的话里隐隐透出一股不情不愿的酸意。

“你和她一样，都是我的朋友。”阴阳肃然庄穆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只是细水，我没有办法和你做人间寻常的那种朋友。”

“你这一世结束后，我会让白羽亲自带你来见我，我在冥界等你。往生轮回以前，你都可以在我家做客，或者，我可以带你去感受下冥界的生活。”就当是我对于你在人间所给予的关心照顾的回馈。

戴细水被她这番一本正经的允诺弄得哭笑不得，一面暗自吐槽阴阳尊神安慰人的方式果然与众不同，一面不由自主地怔松平缓了原本又酸又臭的表情，调侃回应道：“好啊。如果可以走后门的话，再麻烦阴阳大人给我安排一个比这辈子过得还要开心的来世好了。”

“……”阴阳默了一默，没有答应，而是坦然诚实地回应她道，“天生命数，非我所控。但细水你不用担心，你的命格本来就很好，只要不做大恶之事，来世也会过得很好的。”

她用了“也”这个字，足以说明戴细水这辈子也会过得很好。

不再是以巫女靳执的身份，尊神阴阳亦且遵从她的本心，做出了泄露天机的“蠢”事。

戴细水当即听懂了阴阳的言下之意，一言不发却皱紧了眉头，单方面以沉默结束了关于她命数的这个话题。

她曾经与狐斋兰如影随形了那么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天机不可泄露，神灵的承诺更是言出法随。她们所受到的天道限制几乎与她们的资质能力成正比，需要为泄露天机和实现承诺所付出的代价亦然。

她的好命数，她自己挣得来，不想要以朋友的牺牲作为对价。

这么想着，戴细水不由得愈发懊恼自责了起来，她刚才就不应该嘴贱，如果不是她开玩笑提起了这个话题，阴阳这个老实神根本不会主动向她透露这些！

“……你不是有事要说吗？我把他们都叫到大会议室，正好等会儿Weekly的外卖也就到了，大家再一起吃顿下午茶。”

后悔不已的戴大法医语速飞快但又吐词清晰地抛下了这么一句话，便也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大办公室。

——多说多错，所以她还是不说了，赶紧闪去别的地方冷静一下吧。

·

朱子豪和戴细水不知为何都默契地一去不复返，不知是出于故意还是无意地为阴阳和宁澈留足了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毕竟众所周知，这两位都不是话多的主儿，性格更是一个比一个淡，天大的事情，人家照样三言两语就给掰扯清楚了。出于某种同事的默契，所有不已处的人类和非人类们都没有出现，不约而同地把大办公室区域留给了他们两位。

宁澈波澜不惊地凝视着阴阳，眉眼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要在阴阳的身上捕捉到些许靳执的影子，但却又本能且矛盾地抗拒着，总是不由自主地质疑如今的自己，究竟是十万余年前的那个宁澈，还是一个新的宁澈。

“……宁澈，你笑一笑。”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宁澈忽然听到阴阳这样说道。她说得面无表情，似是想安慰他，却又偏生极不擅长，硬是说得干巴巴的。

可就是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倏然在宁澈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调，此时此刻的情景与宁澈记忆中的某段历史渐渐重合，即便是不同的声线、不同的模样、不同的背景，也未能够扼制和掩盖半分她所带给他的甜蜜、酸涩与苦痛。

她是阴阳，是林一白，亦是靳执。

他是宁澈，是十万余年后的宁澈，亦是十万余年前的宁澈。

他喜欢她，喜欢一世表面上的她，亦且喜欢重重限制与皮囊之下的真正的她。

她生来即在高处，受人仰望之景仰爱戴，又独面高处之危险孤寒。

他纵使竭尽全力，也始终够不着她。

十万余年过去了，她早已将分明的抉择坚定不移地贯彻实施了两遍，了结了枉死城恶灵的因果轮回。而他至今方才照清楚自己。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不是人类和尊神之间的差距，而只是他与她之间的差距。

阴阳没能够看穿宁澈眼底如同浓墨般翻滚着的真实情绪，依然在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着，用一种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得到的哄人的语气：“如今新的命数之路落成，蔺澄的命数亦且迎来了转机。只是她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还要再多处理一些特殊手续。你们再等一等，她办完手续后就可以还阳回来了。”

入凡尚且不到一年，阴阳尊神却是愈发熟练了人间颇为流行的善意谎言。

但这已经是她所能够设想到的相对最好的结局了。

“当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沉吟良久，宁澈方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道。

其实，他至今已经知道和猜到不少了。

但他还是问了，因为想要听她亲口和他说。

他想，这一次，他一定相信她。

然而阴阳并未如他所愿。

“其实也没什么。”她云淡风轻地将曾经靳执受过的非议和委屈一如既往地一笔带过，“巫界和阴冥之界的史书最近都在进行紧急修正，等到历史修正完毕，自会呈送不已处一份，你到时候就都知道了。我所知情的定然不如史书记载全面，所以现在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阴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和消息，眉眼若雪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大会议室吧。”

“……”宁澈徒劳地张了张嘴，而后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了一声低沉的“好”。

阴阳对他的异样似是毫无察觉，在得到他的认可之后，她处之泰然地转过身向目的地大会议室走去，将宁澈永远地留在了身后。

宁澈沉默着伫立在原地，珍之重之地凝视着眼前那一道真实而又遥远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偷偷刻入魂灵，同时也硬逼着自己，眼睁睁地目送着她离自己愈渐远去，一直到她彻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再见了，靳执。

再见了，阴阳。

但愿在我这一世结束之后，往生轮回以前，能够和戴细水一样，有幸在阴冥之界的地府，再见上你最后一面。

人间的阴云遮挡了天上的月亮，地上人的怀里，还小心翼翼地私藏着一小段十万余年前的月光，做贼心虚地贴着心房。

不敢拥抱，无法遗忘。

那曾是无声温柔地照耀过他的月光。

月光依旧在他心上，只是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直女·女儿·阴阳hhhhhhh~

呜呜呜呜呜呜发现收尾也要好多章呢，卡文+时间零碎，写得我头都要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