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有些蹊跷。
“恩。”蔺澄眉眼带笑,云淡风轻地向两位哥哥点了点头,仿佛他们只是在谈论着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这其实是大巫神当年为我留的后手,他借着诅咒,将一部分的力量赋予了我,所以我才能够避开顾盼巫祖的耳目和影响,偷偷剖魂转世,成为了你们的妹妹蔺澄。”
“如果没有这个诅咒,我就会和枉死城中的大多数恶灵一样,傻乎乎地完全为顾盼所掌控了。只不过在因果了结之后,因为我的情况比他们特殊,所以手续更加繁琐了些而已……”
蔺澄头头是道地向他们分析解释着:“但是这很值得啊——你们都是不已处的成员,我作为你们的妹妹,要是真的被顾盼完全拿捏在手里了,那你们岂不是会很危险?!我才不要拖你们的后腿呢。”
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弱小,不仅使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无力和无奈,还处处都可能连累到别人,尤其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阴冥之界好玩吗?”到底是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在某冰山直男成功冷场之时,肖大公子的气氛调节总是来得分外及时。
“好玩!”蔺澄真情实感地快速点头认可道,眼里渐渐浮现出反省和后悔的意味,浅笑着自我嘲弄道,“我以前就是执念过重,把死亡看得太对立了,其实死亡也是一种别样的新生啊。我要是早知道阴冥之界也这么有意思,就不会死赖在人间不肯走了。”
蔺澄反思着,眉眼间的神思逐渐幽远,似是重新浸入了她前些日子的回忆里:“鬼魂的世界其实和人类的世界一样,其中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幸福的‘生活’,也有不幸的‘生活’。我都经历了十万余年的枉死城,早该看破这些的。”
“所谓的‘人间’,不单单指的是地理范围和时空概念,应当也包括了人心之所在。若有人心,处处皆可以是人间,处处又不尽是人间。”
“而且……”
“而且?”见蔺澄说着说着,回忆和感受突然中止,宁澈不由得低声问她。
“黄泉碧落真好看。”蔺澄倏尔眉眼舒展,神情间轻浅地弥漫开来丝丝缕缕令人捉摸不透的悲伤与怅惘,发自肺腑地轻叹感慨道,“就是太安静了。”
“好像是什么都有,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
宁澈倏地怔住了。
黄泉碧落,那是她长年累月所在的地方。其间的风景,自枉死城之因果了结那日大巫神所亲自开启的鬼门关里,便可窥见一斑。无声壮阔,瑰丽妖冶,美得惊心动魄,无以言表,却又万籁俱寂,安宁而又沉静。
正如蔺澄所说的,太安静了——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唯有亘古不朽的空无、寂寞与坚守。生死看遍,爱恨淋透,来去轮回,始终长在。
阴阳尊神呐……
暗暗心疼的有一刹那,他忘记了呼吸。
·
又是蔺家寻常的一天。
蔺姩、何程、肖允、宁澈相继出门,蔺澄驻守在家。
蔺大小姐仗着蔺家坐拥家财万贯,自己横竖不愁吃穿用度,家里的长辈们又都对她颇为宠爱,如今即便不再受身体健康的限制,也依旧坚持着自由职业。
重新温故适应了两天蔺家姑娘的快乐生活之后,她打开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了她如痴如醉的创作生涯。
用蔺澄的话来说,《死亡笔记》已毁,她的真实经历也不能如实写下,但是她在此期间所遇见的景色、结识的人物、感悟的心境和品尝过的美食却都是可以述之于笔下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们记载下来,成为这世间客观存在的、永不会褪色的纪念。
用肖允的话来说,蔺澄这种行为类似于梳理过往伤口,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是她正在积极恢复自己的印证。没有从过往中走出来的人是无法冷静直面和从容梳理自己的过去的,蔺澄能这么做,说明她确实从过去的阴霾里走了出来,正式拥抱崭新的生命与生活了。
对此,宁蔺肖三家的长辈们自然是喜不自禁,他们本就宠爱蔺澄,原本便不打算对方才回归寻常人类生活的蔺澄严苛要求什么,这下子更是全然支持蔺澄的创作想法了。
于是,蔺大小姐日益沉迷创作,无法自拔,有时候甚至昼夜颠倒,不眠不休,引得宁澈、肖允、蔺姩等家长或私下或联名批评多次,蔺大小姐始终是嘴上积极认错,事后死不悔改。
肖允恍惚觉得,蔺澄的这般行为多少带给他一种“她时间不多了”的错觉。
但这似乎也仅仅是错觉而已。
除了沉迷创作之外,蔺澄并没有任何不同以往的异常表现。当然,这或许是因为她善于伪装。毕竟当初“因病去世”的蔺澄,从始至终也未曾表现出丝毫的不对劲。
不过,这与他们自身的能力亦且存在着无法摆脱的联系。现在的肖允和宁澈更是不同以往,以前的蔺澄能够轻而易举瞒过他们的耳目,如今却是不能够的了。
——或许,真的只是肖大公子下意识的多虑了。
·
只是这一天的宁澈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去不已处上班。他没有告知任何人他的行动,独自离开蔺家后,他直接开车去了叶势银行。
他甚至都没有提前和云胡预约,但显然神通广大的离世管大人早已料到他的光临,等宁澈走到叶势银行楼下的时候,云总监的助理已经在那里恭候着他了。一种跨越十万余年的默契,在明冥之中牵引着他们,在这一天来完成这一场久别经年的会面。
尽管靳蒙说了,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他都可以问他,但在此关头,宁澈依然优先选择了云胡——或许是因为旁观者清,云胡在这两场命局中都处于一个更能冷眼旁观的位置,使得他在相同条件下总是能比别人看得更加清楚;或许是因为靳蒙到底是靳执的兄长,在没有弄清楚一切之前,宁澈无法始终坦然地面对他。
承袭了十万余年前巫者宁澈的记忆之后,宁澈现在的能力无疑变得更强大了。楚润送蔺澄回不已处的那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他无论是作为巫者还是作为人类,都是无法直接通晓天意的,对于秩序法则也自然没有楚润、靳蒙等神灵熟悉和了解。但是他多少了解靳蒙,而靳蒙在人间当值数万年,必然对天意、秩序和法则都有所了解。
看靳蒙当时的样子,不像是料到了蔺澄还能还阳的情状。由此再来看蔺澄和楚润的表现,也愈发的耐人寻味了起来。蔺澄面对靳蒙时莫名的小心翼翼,除了愧疚似乎还有更多欲言又止的情愫。而楚润本就狡猾,看似漫不经心,或许早在他们的不经意间便无声地向靳蒙透露了些什么,并且迅速说服了他,与她达成了共识,彼此配合。
他当时脑海中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并未说明,而是强行压制了下去。可无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越是逃避这个猜测,这个猜测越是日益明晃晃地漫上他的心头。
或许楚润是故意的。她是否知道靳蒙就在不已处,又为何一定要将蔺澄带回不已处而不是别的地方,蔺澄和靳蒙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在他们的眼前再度遇见,靳蒙的反应如何、是否会在无形之中泄露什么……这些宁澈都无法预料和断定。但他隐隐觉得,楚润心中是有数的。
她似是在隐瞒什么,又似是在引导什么。
这一天,他终归下定了决心,想要在云胡这里求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一章写完的,结果发现……太长了。一章超过一万字我就会分,所以还有一半在下一章。
按照日更频率不知道七月底(7.31)能不能正文完结……如果不能的话,那就只能8月惹……(默默顶锅盖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