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依旧在不停的流淌着。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她的头发,脸颊和全身。她没有哭,只是心里有些压抑。她用力拔出插在身上的树枝,血就像被堵住的泉水似的,一涌而出。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和不适。只是想把自己打理干净。
这场雨就好像是为她而下,它越下越大,冲刷着林元香头上的枯叶和树枝,冲刷着她脸上肮脏的泥泞,冲刷着她心里的创伤。
血是流光了,血印子也被雨水冲了个干净,但是伤口是怎么都不会愈合和结巴的。林元香走进屋内,想换件衣服,却找不到。
“你的衣服已经被烧光了。你父母也搬走了。”棒头冷冷的说着。
林元香住的地方是一片很老的弄堂了。城市在进步,城市面貌也需要翻新,这样的老城区在云海城中心已经被时代容不下了。
林元香写生前就听父母说过,拆迁通知书已经签好了,在她回云海城前,是一定会搬家的。但是她没有在意,因为当时的一切都和她小时候一样没有变化。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只有等到自己身边真的改变了,才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我父母搬家了。”她有些惆怅,穿着破旧的衣服坐在了光秃秃的床上,看着地上堆着的垃圾和破旧的棉花垫铺。看着和原来不一样,却又十分熟悉的家,感到黯然失色。
“我父母也走了。”棒头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趁着林元香家里没人时,偷拿了她父母存放在自己家的备用钥匙,到她家玩时,哮喘发作,不治而亡。死后就赖着不走了。她不想看到自己父母整日哭泣而消沉的脸,也不想离他们太远,能感觉到他们最好。可是他们依旧离开了。
他们离开那日,棒头站在自己家门口,看到她母亲头也不回就走了,好像母亲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哭得急速离开。
“妈妈,你真不要我了吗?”棒头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出头,还是一个杵在叛逆期,却也是一个离不开妈妈的娃娃。“妈妈,你回头看一下我,就一下。”可是她母亲就是没有回头。
棒头很难受,她跟着母亲跑到了弄堂门口,却怎么都跟不出去了。就像有个结界似的笼罩着整个弄堂。她趴在结界上哭着喊着:“妈妈,让我再看你一眼好吗?”就像在演琼瑶剧一样动人。
就这样弄堂里的住户一天比一点少。隔壁的王阿婆和棒头家是同一天搬走的。人去楼空,没了往日王婆苏北话的呱燥,林元香家的那一条弄堂过于安静起来。
她彻夜坐在床上,不吃不睡也不喝,望着窗外漫无目的的路过的人和魂,傻傻的分不清楚。
人在去世后,是可以看到已经去世的人的。
就像住在弄堂南面的吴阿姨和俊俊,俊俊初中时发现了有白血病,邻里街坊们都多多少少的为他捐了点钱,可是没几年,俊俊还是去世了。吴阿姨经不起儿子去世的打击,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李爷爷,倒是喜丧。在他95岁时寿终正寝。林元香记得李爷爷80多岁时,还用梯子爬到屋顶帮她去野猫窝里掏小猫玩。自己家爷爷没的早,倒是总邻居家爷爷得到了不少的祖孙之情。
还有门口小卖部的阿姨,她家的烟子店是这整个弄堂里最早接通电话线的小店。她怎么死的,林元香不知道,只是路过时,看到了悼念的白布,和她丈夫手臂上的黑纱。
还有李阿婆,原来她不是不理自己,而是根本看不见自己。她经常和和邻居不开心,然后和好,也不是塑料姐妹情,而是邻里间的包容和理解。想想也是,大家都住在一起差不多一辈子了,就像亲人一样,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呀。
如今,出生和生活在弄堂里的人越来越少了,不是去世了就是搬走了。弄堂里失去了往常的热闹,让清晨充满晨雾的平房里变成冷清起来。
吴阿姨继续帮俊俊拿着每月定的光明牛奶,路过林元香的窗前,总是热情的打着招呼。
李爷爷,不论白天黑夜都坐在他那把破旧的竹制躺椅上,望着天空。
烟子店的阿姨依旧每天坐在柜台前嗑着瓜子,不满的白眼着看着每一个有意见的客人。
好像时间一点都没有流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