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夜,他弯背前倾,又将手伸得更前,“怎么是吓?”
那声音越发低沉,磁性又勾人,“这难道不是诱惑?”
他又问一句:“要不要我?”
孟听枝中了他的蛊,灿灿弯起杏眼,两根手指在被面上走路,他耐心等着,等她走进他摊开的手心。
“要。”
闻声他掐住她腋下,朝床上提,不费力地将人扯到怀里,用被子宝贝似的卷着,吻她的额头和柔净眉眼,然后亲到她耳边,气音低低的,灼烫得厉害。
“想我怎么哄?”
她说不出个具体的哄法,程濯就一一试遍,翻来覆去把人折腾得一身热汗,细喘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最后还君子端端地问她最喜欢哪个。
不过助眠是真奏效了,这一觉,孟听枝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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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春天,孟听枝终于不用吃野菜饺子了。
苏城迎春,寿塔寺山底下的野菜还没冒好头,阮美云就中了欧洲十国双人游,隔壁的小莉妈羡慕不已。
“人人都去超市抽奖,怎么就你抽中了特等奖,你手气真的好。”
阮美云喜滋滋的。
环能旗下的公司太多,阮美云也就记着一个万竞地产,一个名字八竿子打不着的文旅公司,她想不到程濯身上。
她也不晓得,那个超市门口的抽奖到顶就是一等奖新马泰七日游了。
特等奖是程濯专门给阮美云准备的,掐准了日子,毕竟兑奖有期限,可不得风风火火收拾行李,拉着孟辉上飞机。
可一想自己这一趟要去大半个月,阮美云不放心的事太多了,临上飞机前都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给忘了。
程濯和孟听枝今天都挪不出来时间来机场送,临市的画展刚结束,孟听枝还没回来,程濯忙着开例巡会议,人在申城。
给阮美云提着行李箱的是邓锐。
邓助理深知老板的丈母娘是比自己的丈母娘都要更难伺候的存在,半点马虎不得。
谨遵老板的吩咐,有求必应,事事都应。
嘴上说着,您就放心走吧,有什么事,您就给我打电话,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汇报给程先生,一定给您办妥。
您放心,您慢走,您旅途愉快。
脸也笑酸了,手也摆累了,邓助理才把两尊大佛送上飞机。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没想到阮美云真在几天后,给邓锐打了电话,看到“老板丈母娘”的来电显示,邓锐肾上腺素飙得比任何一场紧急会议都高。
他正陪着程濯在望府西京应酬,参加某奢牌的开春典礼。
程濯以品牌大秀多年赞助商的身份到场,只在内部会场和品牌方高层有合影,并不参与红毯,也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
品牌主设正在发表第二阶段的答谢讲话,阐述新一季的设计理念,由致敬到创新,洋洋洒洒讲了一大段先锋发言。
众人正一齐鼓掌时,程濯也敷衍着拍了两下,邓锐坐在程濯后方,弯腰附在他耳边,低声道:“程先生,阮女士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程濯微微侧目,没说话,敛眸示意了一下。
邓锐接了电话回来,主设的发言已经结束,开始以纪录片的形式回顾品牌的发展史。
光影变幻,会场下方极安静。
邓锐走到首排,再次弯腰,将音量放得更小。
“程先生,阮女士说她想起来有一家租金没收,据阮女士说,7户这家已经拖交了三个月,上一次商定过程不是很愉快,说是这周六交,阮女士说了,希望一天都不要迟。”
程濯皱住眉宇。
很不对劲,以程濯对阮美云的了解,这样的话,似乎不像是他丈母娘能说出来的。
自然不是。
这是邓助理文雅简洁的翻译版。
阮美云原话如下:
“邓助理啊,我跟你讲啦,七户那个铺现在是租给汽修店,当初嘛租给他们,打承重墙的事就搞得乱七八糟的,说了嘛不让不让,搞七搞八的,那个水电费必须算在租金里,合同里写了,清清楚楚,白纸黑字,他们洗车收费,水电就要另付,那个合同枝枝知道在哪儿的,小程也知道,不过小程肯定工作忙,你就不要跟他说了,你周六呢就陪着枝枝去一趟臻南路,汽修店那帮人死凶死凶的,你千万不要跟它们讲理哦,不租最好,叫他们趁早给我滚,什么年头了啊,收租都受罪,邓助理,你都记得啊?”
邓助理忙应着:“记着了记着了。”
跟程濯汇报完,邓锐小心翼翼问:“这事要通知夫人吗?”
台上的百年光影终于圆满结束,众人又是一阵鼓掌。
程濯再度敷衍,拍了两下,只给了邓锐一个眼角余光,音质低平地反问:“你觉得呢?”
邓锐反应过来,又问道:“那我就通知张律师够吗?”
程濯又给他一个冷淡眼风,声音依旧低平,“不然呢,通知整个万竞法务部?对方开的是汽车修理店还是律师事务所,你听清楚了没有?”
不重不轻的话,叫邓助理后背生寒。
他就是紧张过头了,立马点头说:“听清楚了,是汽修店,我现在就去通知张律师,叫他准备。”
灯光瞬黯,概念秀已经开始。
开场模特出现在追光下,踩着鼓点节奏,昂首阔步。
程濯无语,情绪一闪而过,压低声音。
“你叫他做什么准备?我是要去臻南路欺男霸女吗?天经地义的事,你叫他来一趟就行了。”
邓助理点头。
是是是,老板替丈母娘收租,是天经地义的事。
周六上午,春日阳光正好。
程濯自己开车,副驾驶坐着张律师,该带的东西全部备齐,车子一路行至臻南路。
车子本身已经很打眼了,那个孟听枝一直记着好多七的车牌更是打眼。
车子在汽修店前停稳,休闲打扮的程濯拔了钥匙下车。
店里的员工迎上来,很有自知地说:“这车我们这儿修不了,哪坏了得返回原厂吧,洗车不?办卡打八折。”
“不办卡,来收租。”程濯声音毫无感情。
说完,提着公文包的张律师上前一步,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律师身份,张口就是我谨代表阮美云阮女士。
根据之前的租赁合同,张律师罗列出了七八条可以追责违约的条款,以及相应的损失赔偿。
张律师是程濯的私人律师,在业界口碑颇高,民事纠纷还算不上他的看家本事,但对付七八个法盲完全绰绰有余。
程濯就坐在汽修店里,看着那张铺满文件的桌子,张律师端坐一侧,汽修店两个膀大腰圆的老板坐另一侧,身后还有五个纹身染发一个不落的员工。
几个人互相递着目光,大眼瞪小眼。
“啊?这也要我们赔钱?”
张律师回答:“是的,阮女士有追究的权利。”
……
收租,顺带开了一堂普法课。
程濯手机响了,徐格打来的,听声音都能想象徐少爷的眉飞色舞,“你老婆今天不是在临市办展么,已婚男人的自由时光,不好好把握?出来玩啊!”
张律师还在一二三四点展开来讲,程濯懒懒晒着太阳,对着电话回:“走不开,人在臻南路。”
徐格纳闷:“你到老城区那边干什么?你丈母娘他们不是去欧洲旅游了吗?没有半个月回不来吧?”
“是,但铺子到期,租金要收,我老婆没空,我过来。”
张律师解决完,对方交了租,并保证之后不会再拖交,程濯打电话给人在欧洲的阮美云,叫她查一下账户确认。
阮美云看了看手机消息,说收到了,又说:“这么小的事怎么麻烦你的呀,不是跟邓助理说不要麻烦你吗,你工作多忙。”
程濯回道:“没工作,闲着也没事,我刚刚把张律师的微信推给你了,之后还有什么事,你找他咨询就好了。”
阮美云应着,又叮嘱程濯工作不要太辛苦,钱嘛是永远都赚不完的。
程濯好脾气地应着:“知道了妈,你跟爸爸玩开心点。”
通话结束,程濯和张律师出了汽修店,朝旁边的车子走去。
人没走远,身后传来汽修店一帮男人羡慕不已的声音。
“女人真踏马肤浅啊,果然,男人还是要长得帅!长得帅才有前途!”
“艹!帮老婆收租都开上宾利了。”
“老子也想少奋斗二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