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笑了笑,和颜悦色道:“姜岁寒,论身份,我是一朝亲王,论辈分,我是你长辈,到底是谁失礼在先。”
李长安虽笑着,姜岁寒却觉着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一时间竟不敢张口。
两相僵持不下,院内沉寂良久。
李长安暗自叹息,轻声道:“你父皇命我择日就藩,这些时日你就别再来了……多陪陪你父皇。”
那句“今后也别来北雍”,李长安没能说出口,怕伤了小姑娘的心。
李长安不愿多看她一眼,才转身走出一步,衣袖便被姜岁寒拉住。
“李长安,父皇那日与我说,要把北雍还给你,君无戏言,如今你已是北雍王,父皇再有错,你为何要毁了遮星台?”
姜岁寒看着那青衫背影,恍然间记起那些跟在她身后为数不多浪迹江湖的时日,那时懵懂无知,只觉着这个背影与父皇何其相似,只要站在她身后,便不惧风雨。可如今,她忽然明白,李长安也好,父皇也罢,她们的身后站着太多人,而她们的身前却空无一人。
姜岁寒只听一声嗤笑,“错了又如何,欠下的债便不用还了,还是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姜岁寒,梦该醒了,我与姜家……”
姜孙信猛然大喊:“王爷!”
恩断义绝四个字,一旦说出口,便覆水难收。
李长安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姜孙信,抬手拍了拍姜岁寒的脑袋,叹息道:“也罢,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早些回宫,莫叫你父皇担心。”
姜岁寒犹不肯罢休,再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拽着李长安的衣衫,红了眼眶,“李长安,那日武当山,你答应我的事。”
李长安低头看着已不再“天真”的少女,伸手抹去她眼角尚未流淌的泪水,笑着道:“身为长者,自当言传身教,怎好言而无信。”
少女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松手抱住了李长安,将头埋在她胸口,任性道:“李长安,最后再求你一件事,无论裘千人日后做了什么错事,留他一条性命。”
李长安有些无奈道:“若他背信弃义呢?”
姜岁寒在李长安胸前蹭了蹭,过了半晌才闷声道:“你也别杀他。”
李长安重重叹了口气,“公主殿下的要求,当真无理的很。”
姜岁寒破天荒的没还嘴,只一把推开了李长安,小跑出了后院。直到此时姜孙信才看清了李长安胸前一片湿润,恍然失笑。
李长安走到方才不顾失态也要护着姜岁寒的女子跟前,抬了抬手道:“我送送你们。”
姜孙信低眉敛眸,与李长安并肩走出后院。
二人信步闲庭,入了廊道也不见姜岁寒的身形,想必早已躲去了马车上等候。能伴李长安身侧而镇定自若的人不多,年轻女子就更少,姜孙信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若是个男子,兴许活不到这般年纪。
走过半条廊道,李长安缓缓开口道:“两年前沸水城兵力便增至七万余,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南边狼烟四起,却迟迟不见动静。前年余祭谷那老匹夫失心疯跑来下战书,之后你便留在了长安城,若非我北上,眼下你应回了扬州王府,只不过是去替姜凤吟收尸还是去坐镇边境就说不准了。”
姜孙信望向李长安,淡然道:“王爷想问什么?”
李长安也懒得再拐弯抹角,问道:“何时出兵?”
姜孙信收回目光,并未直言,只道:“不日,那位东越的公主便该回去了。”
李长安沉思良久,又问:“当真能破了山阳城?”
姜孙信微微一笑,避重就轻道:“王爷曾领过兵,应知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不破,还有下回,更何况如今有白将军在,破与不破已不重要,只是早一些,迟一些罢了。”火山文学
李长安不再言语。
走出廊道时,姜孙信似想起了什么,询问道:“明日城南柳絮苑有一场曲水流觞,王爷可要来助助兴?”
李长安挑了挑眉,“给谁助兴?”
姜孙信柔柔一笑,仍旧半遮半掩道:“王爷来了便知。”
二人行至府门,果真不见姜岁寒身影,姜孙信立在石阶下朝李长安欠了欠身,而后上了马车。
入了车厢,瞧见把脸埋在双、膝间的公主殿下,姜孙信也有些无奈的道:“下次再见不知何时,真就这么走了?”
话音刚落,马车便动了。
姜岁寒猛然抬头,一把掀起车帘,见着那袭青衫仍站在府门口,她鼻头一酸,喊了一声“李长安”,便再发不出声。
女子也不应答,只看着她,笑意恬淡。
姜岁寒赌气似得,瞪了她一眼,甩下了车帘。
只一瞬,便又悔了,掀起帘子。
再不见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