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劲臣的眼睛血红,额头上大汗淋漓，浑身紧绷。

痛苦和疲惫让他的嘴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为他做检查。

顾老师身上的伤口太多了,最后听见对方在半昏迷中小声说：“右边胳膊不能动了。”

工作人员不太确定地表示，顾老师可能右手臂脱臼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脱臼的。

是在拍摄的过程中,还是最后的这次？

他刚才从六楼滑落，肩膀先着地，使力的一瞬间，导致了右臂脱臼。

可是，怎么可能呢？

脱臼的疼痛多么剧烈……胳膊掉了啊！根本不可能继续拍戏！

在场的武替们大多经历过，汉子们都难以置信！

在导演喊“卡”之前，顾劲臣怎么可能还完成了翻滚、起身、逃离、爆破冲击、飞扑一系列的漂亮动作……

*

在容修吩咐了之后，丁爽就给凌野打了电话,邀请他明天来龙庭录制和声。

然后，丁爽在网上关注容修的榜单爬升情况。

《致命热爱》和《monster&master》是容修要打开海外市场的单曲,在国内一路走高的热度，以及一路飙升的销量，博得了众多业内人士的关注和好评。

封凛约见了瑞士一线品牌手表的负责人,口头确定下来系列合作。

于是这天上午,容修去和负责人见了一面，下午他一直在龙庭的地下室排练。

丁爽接到花朵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

甚至不太敢相信，听筒里那惊慌的哭声,竟然是干练的花朵小姐姐哭出来的。

紧接着,就收到了花朵发来的一个视频。

丁爽吓了一大跳。

仔细再看,这才发现,视频里,顾哥一脸煞白，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手心血红一片，小臂露出的皮肤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痕，淋漓大汗从额头淌下，很明显哪里受到了更重的伤。

但是细看来，他哪哪儿都是伤……

丁爽一边往地下室跑，一边问花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花朵哭着说不清楚，直到丁爽撞开地下室的门，手机交到了容修的手里，曲龙把花朵的电话夺了过去。

容修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那双眼睛里仿佛掀起了巨浪。

容修：“慢点说。”

拍摄过程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容修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白翼直接拔掉了贝斯的电源，向小宠停下打鼓，兄弟们全都围了过去。

排练大厅里一瞬间陷入死寂。

能听到手机里传来曲龙的声音，急切而又无可奈何——

曲龙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了胳膊的，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也太疼了，他在救护车里昏睡了过去。

一路上没有吭一声，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落下，后背的衬衫也濡湿了一大片。

送到医院时，整个人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顾劲臣全身发抖，紧咬牙关，侧躺在诊疗床上，赶过来的片场工作人员惊慌失措，根本不忍心去看他。

医生确诊了是右手臂脱臼，肩周皮肤已经出现了红肿、淤血的情况，需要尽快进行复位处理。

“本来还很配合的，顾哥一直没有吭声。”

花朵稳定了情绪，补充道：“因为，戏服的衬衫太紧了，医生让曲哥帮他脱衣服，可是顾哥……顾哥……他……

容修头脑空白：“说。”

花朵哽咽：“顾哥不知道怎么了，他不让人碰，连我们也不行……”

容修：“什么？”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顾劲臣，在剧痛中，仿佛一只受了重伤的动物，蜷缩在诊疗床上，浑身剧烈地发着抖。

顾劲臣失去了意识，他紧闭着双眼，嘴唇颤抖不止，身上到处遍布着伤痕。

他狼狈地紧紧攥着关节脱落的那只手臂，拒绝任何人进一步的接近，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花朵和曲龙几次呼喊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在这种情况之下，主任医生的建议，让医护人员们强行脱掉顾老师的衣服。

那个紧身衬衫实在太瘦了，根本没法活动着把胳膊复位回去。

可是，才只解开了几个扣子而已，一直安静地强忍着疼痛的顾劲臣，突然开始剧烈地反抗。

医生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太疼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让护士给他打了局部麻.醉，但还是不行——

视频里就是这一段，是曲龙拍摄的。

以前在拍戏时，顾哥也不是没受过伤，但是，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连曲龙也慌了，实在没有办法。

视频画面里，侧身蜷缩在诊疗床上的顾劲臣，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手臂上的割伤还在流着血。

挣扎着不让人碰他，不让人脱他衣服。

大家一起帮忙按住他，医生托抱着他，把他的衣领扯开，刚一抓住他的胳膊，还没等活动，顾劲臣就抗拒着吐了出来。

吐了抱着他的医生一身。

吐得厉害。

这让在场的医护人员们都吓懵了。

没有人敢上前。

怕他挣扎让脱臼部位更严重，关键是肯定会疼啊。

顾劲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死摁着手臂的脱臼处，在诊疗床上蜷缩一团，剧烈地发着抖。

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清醒的。

喉咙间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嘴唇在颤抖，仿佛在痛苦地求救，也像是在含糊地低唤。

“容哥……容修……”

*

这是杜导安排的医院，患者不多，中医推拿和骨科是强项。

医护人员们退出了诊疗室之后，曲龙和副导演就跟着医生去办公室谈话了。

专家表示，必须敢在晚上之前进行脱臼复位处理，否则会有后遗症的风险。

说来也怪，给容修打过电话之后，曲龙就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

曲龙认认真真地记下了容哥的吩咐，心中像是有了主心骨，还能沉稳地和医生交谈提出一些问题。

更多专业术语不表，大意就是拖久了会造成什么撕裂、什么习惯性脱臼。

好在经过了专家触诊，院方十分肯定没有伴随骨折，建议最好还是想办法带病人去拍片。

拍片是肯定不能拍片了，顾哥现在情绪异常，这让曲龙想起容修回来之前的那些年，实在是太吓人了。

不过，听大夫这么说，曲龙也安心了不少，没断胳膊断腿儿就好，接下来只要让顾哥精神稳定下来。

走廊里，从片场送顾老师过来场务回去了，只留下副导演，以及两位主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卫佳和俞逸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但从诊疗室出来之后，两人就不太敢再进去看顾劲臣了。

顾劲臣反应剧烈，大抵是心理原因。

大家都是演员，对拍摄时的压力感同身受，难免会惺惺相惜产生一些情绪波动。

比如主演俞逸，在多年前的一场爆破戏中，他的小腿受了重伤，伤疤还在，以致迄今无法亲自上阵拍摄类似戏份。

逢年过节时，连老家放烟花爆竹，他也会一惊一乍离得远远。

特诊室里，隐约传来花朵的小声呜咽。

“呜呜顾哥，求你了，求求你了……”

顾劲臣紧闭双眼，侧身蜷缩一团，死摁着手臂脱臼处。

局麻起到了作用，疼痛不那么剧烈时，顾劲臣陷入轻浅的睡眠。

花朵清理了诊疗室，打开了窗户，回到床边，想用湿巾给顾劲臣擦拭下。

但稍微接近、触碰到他，顾劲臣就抵触地惊醒，视线没有焦距，浑身打着摆子。

和医生谈话之后，确定等到天黑时，如果患者的精神和情绪仍然不稳定，就只能使用镇静剂或麻醉。

用麻醉的话，曲龙就要联系顾劲臣的家属。

曲龙手里有顾家主母的电话，当年顾哥把号码给他时说过，如果拍戏出意外，就拨打他母亲的电话。

顾劲臣说那些话时，给曲龙的印象非常糟糕。

听那语气像在交代遗嘱。

好在顾哥出道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打过那个号码。

这一下午花朵整个人都崩溃了，爱美的姑娘淡妆花了，眼睛浮肿，头发乱糟糟在头顶扎个揪。

听见走廊里传来曲哥和副导演的声音，花朵连忙跑出去在门口静静等着，她希望能够及时从曲龙那里得到医生的建议，顾哥看上去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按照曲龙所说，过一会儿局麻过了，就要给顾哥吃一粒止痛药，花朵看着时间认真记下，生怕药劲儿过了顾哥会遭罪。

黄昏里，港岛被一片红霞笼罩。

波光粼粼的海面渐渐变暗，晚霞的天空中，有飞机疾速掠过。

夕阳从走廊窗外照进，在走廊映上斜斜光影。

天快黑了，医护人员们交接班，就诊患者离开了医院，白色巨塔逐渐陷入安静。

卫佳和俞逸两位主演，这些天和顾劲臣相处十分融洽，大家都很喜欢这位雅致温和、又能说一口地道广东话的国际影帝——

顾劲臣是配角，咖位比在场演员都高，但他从不摆架子，在两位主演眼前以后辈自居，真就像学弟一般。

他们知道，港城里没有顾劲臣的家属，所以非常希望留在医院里帮忙照顾着。

但是一会天黑，还要拍夜景戏份，片场有几百工作人员各就各位，等着主演们回去。

有时候，并不是人情冷漠，而是世道艰辛，人在江湖，自顾不暇。

片组人员只留下一名场务，所有人都要离开，人生地不熟的，花朵有一瞬间觉得有点无助。

幸而这次出行曲龙哥跟着了，不然她一个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拜托两位警卫员联系顾伯母。

顾伯母是一个温柔小意的女人，在人前是这样，但是顾哥说过，他的母亲战战兢兢活一生，嫁到京城时和丈夫没有感情基础，顾首长常年留在部队里，他的母亲则负责照顾公婆。

花朵还记得，顾哥交代过，若非实在有必要，否则不要轻易联系他的家人，因为联系了也没用，只会平添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