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守在盛夏的病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广州人生地不熟,他和盛夏不知何去何从。
“我还是出去吧。”盛夏说。
“不行!他会打死你的,那人就是个暴力狂、大变态啊!”橘子说。
橘子实在不理解,盛夏怎么还会对那人有依恋,为什么能默默忍受呢?
“走小门吧,我在这边有个朋友,可能会帮你们。”霍飞站在窗前,望向正门远方,“趁他没注意,咱们先走。”
就这样,两人连夜带着盛夏逃离了医院,躲在了霍飞的朋友家。
之后,明轩需要补拍一些后续,寻找盛夏的镜头,然后就杀青了——
盛夏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宫旭像疯了一样寻找他。
这两年,盛夏在宫旭的控制下,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但宫旭还是把能打听的人都打听了个遍——
骚扰了盛夏的所有朋友,服装市场一条街都问遍了,没有人知道盛夏的行踪。
失去盛夏,让他无法接受。
宫旭一怒之下,找人把盛夏的小店砸了个稀巴烂。
他像发疯了一样,连店铺里的衣服也没放过,全都撕的撕,烧的烧,毁的毁。
那家店,是盛夏南下这些年,全部的积蓄和心血。
1989年到1997年,他的青春,他的希望。
原本只想躲一阵子,等宫旭那边开学上班了,就去找房东,退了店铺的押金,囤货也能及时处理掉,还可以找工厂退了。
但是,整个店铺和库存都毁了。
这个消息,让盛夏当场崩溃,失声痛哭。
那一场戏,盛夏哭了很久,放声大哭。
这是阳光开朗的盛夏,第一次这么恸哭。
即使遭受了天大的伤害,他也从未放弃过希望,始终死守着心底的那一小片阳光……
“为什么……为什么啊……以后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听话,对不起。
“让你生气,对不起。
“生在这个世界上,对不起。
“还活着,对不起……
“对不起……”
……
盛夏蜷缩一团,恸哭失声,叫人不忍去看。
那哭声太有感染力,断断续续的对白中,工作人员们的眼睛都红了。
片场到处是女生吸鼻子的声音。
盛夏,别哭。
别哭了……
……
“好……好了,过……”李里导演哽咽道,对副导演和花朵摆了摆手。
然而,李导喊“过”之后——
监视器里,蜷缩一团的顾劲臣,却久久没有出戏。
只是哭声消失了。
“别忍着,别憋着,叫他哭完了。”李里导演有经验地说。
团队的老员工们都知道,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这种情况硬生生憋回去肯定对身体有害。
过了好一会,顾劲臣发抖的身体平稳了些。
饰演“橘子”的演员安抚着他:“顾老师,感觉好点儿了吗?”
顾劲臣是有意识的,他点了点头。
花朵跑过去,和橘子合力,将顾劲臣从沙发床上扶起来。
顾劲臣起身,表情敛了下去,对在场工作人员们颔首。
看上去缓过来了,只是心口起伏不定,呼吸不畅,浑身发抖。
顾劲臣被橘子架着,花朵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
片场工作人员们充满敬意地为他鼓掌。
顾劲臣走到布景外,花朵和橘子松开手。
花朵去给顾劲臣拿水,橘子去准备下一场戏,大家都继续忙了起来。
李里导演舒了口气,他盯着监视器屏幕,打算看一下片段素材的回放。
但就在这时——
人群低呼了一声。
走到场边的顾老师,毫无征兆地栽倒了下去。
*
顾劲臣片场出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当时是室内戏,片场没有龙套,暂时没有泄露这个消息。
由于时宙在影片最后还有戏份,所以一直留在片场没走,和老师们学习。
这是时宙转型的最佳学习机会,得知顾哥片场晕倒,他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事发突然,工作人员们都忙,花朵和曲龙要与医生谈话,时宙就负责陪护了。
高级病房里,时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现顾劲臣睡得不安稳。
“顾哥?”时宙起身,来到顾劲臣床边,小声唤他。
但是顾劲臣就是醒不来。
“醒醒,顾哥,做梦了?醒了吗?”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身边有人,顾劲臣抓住了他的手,却像没有意识一样,一点也没有清醒过来。
紧接着,泪就从眼角流下。
这是没出戏?
顾劲臣侧躺在病床上,蜷缩一团,和片场里的盛夏一样,只是不曾嚎啕,他轻声地呜咽着。
那嗓音如梦呓,沙哑又含混。
“容修。”
“容修……”
时宙愣住一会,小声说:“我不是。”
顾劲臣听不见,紧紧抓着他的手。
同样在医院,像那次拍摄中脱臼,这次没有人再在酒香中吻他了。
时宙整个人发懵,顾哥的手冰凉,浑身发抖,情绪失控,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连忙给花朵打电话。
这边,花朵和曲龙还在医生办公室。
接到电话,赶回病房之后,医生和护士把家属都撵了出来,只留下花朵一个人。
就这样,出现了上面的场景,打了针,顾劲臣稳定下来,睡了过去,后来明轩他们也赶来了。
一直以来,顾劲臣都没有表现出反常。
突然情绪崩溃,大家都吓坏了。
花朵心里明白,顾哥一直在压抑着,剧组上百人,他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人心情不好,影响拍戏进度。
顾劲臣是专业的演员,所以他必须控制、调整,不会放任自己心理出问题——
几百人在片场等着他,即使被私事困扰,他也不可能下了戏之后一个人默默伤心,他只会强制自己不去想太多;即使失眠,也必须硬睡,吃安眠药也得睡,因为明天还要干活。
所以,拍戏这三个月,他没有任何反常之处,一直在死死压抑着。
*
洪成功开车回往公司,开到车场,刚下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大哥,别来无恙。”
洪成功停步,回过头,看见身高腿长的男人。
容修一身西服革履,靠在辉腾车门上,正对自己微微笑。
“弟啊,你还知道来找我?”洪成功愣住半晌,欣喜万分,三两步小跑过去,张开手臂就要来个熊抱。
容修和他抱了抱,老洪上下打量这个年纪和自己差距十来岁的小兄弟,脑中十年前的回忆挥之不去。
洪成功就是十年前破车库LiveHouse的老板,现在是通讯业大佬。
他和容修的交情怎么样,自不比多说。容修对他来说,不仅是贵人,还是救命恩人。
说什么“滴水之恩”都太俗了,最后只有哽咽着嗓子。
洪成功用力拍了拍容修的手臂,声如洪钟地说:“好!好!真结实,比你十八岁时还帅气,比视频直播里帅气多了!走,跟哥上楼,看看咱们公司。”
容修任他连拉带拽,和老洪一起进了公司大门。
小员工们看见容修的到来,都激动坏了。
过年时,容修不是还给自家新款手机拍广告了吗,自家老板居然直接把明星请上门了?
两人直接进了办公室,这一聊就是一上午,具体聊了什么,连秘书也不知道。
容修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和洪成功敲定了时间,就离开了办公室。
第二日晚上,容修带着暴风台的副台长周国槐,径直前往楼家晚宴。
到地方时,洪老板已经等在二进院的正房里了。
容修能预约到楼家晚宴的位置,且楼老板亲自待客,让洪成功和周国槐都有点诧异。
雅间内再无多余闲杂人等。
这是一次十分私人且秘密的谈话,席间三人相谈甚欢。
老周和老洪是精明人,他们很清楚,一向“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容修,在介绍彼此认识时,所说的“我大哥”“忘年交”的分量有多重。
回到龙庭时已是夜里,洗了澡,准备去琴室时,容修接到了时宙的电话。
上次一起拍摄了综艺,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时宙还从没有打过电话给他,只逢年过节时发过微信。
看到这个名字,脑袋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对方应该正在拍摄“生而为人”。
随后,就是不太好的感觉。
容修靠在床头,接起电话,嗓音无意识地冷硬了些:“你好。”
“容哥,我是时宙。”
“知道。”容修开门见山,“不早了,什么事?”
时宙直截了当:“顾哥在片场晕倒了。”
容修身子坐起:“怎么回事?”
时宙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在容修的询问下,又说了医生的诊断和建议。
容修看过“生而为人”的剧本,时宙说到哪部分,他脑子里也有个概念。
听到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之后,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时宙一听就火大:“不应该打电话给你吗?”
容修勾唇:“陪护他的,不是你么?”
时宙噎了半天,忍不住压低声音:“顾哥一边哭,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喊你的名字。”
“……哦。”他淡淡应,“你想让我怎么做?”
时宙咬了咬牙,自嘲地笑了:“我多管闲事了。”
“确实。”容修说。
时宙:“算了,当我没说……”
容修:“说了就是说了,多大的人了,你要为你说过的话负责,你顾哥允许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么?”
时宙:“……”
“不说了。”时宙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听筒传来嘟嘟声。
“没礼貌。”容修移开手机,盯着挂断的屏幕,憋了半天,低喃一句,“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学生。”
容修甩开手机,抬步往房门口走。
走到半路,又停步,掉头往回走,拿起床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到夜里十点。
打开微信,看着置顶的那个名字很久。
想了想,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打给了花朵。
高级病房里,花朵看见来电显示时,霍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又看了一眼靠坐在床上看电视的顾劲臣,强忍着没有吭声,回避到走廊,回手关上了病房门。
“容哥?”花朵紧张地说,“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事情我知道了,”容修开门见山,“你顾哥睡了么?”
花朵在走廊里和容修聊了很久,挂断电话之后,没有回病房,转身往走廊另一边走。
迎面看见吸烟回来的曲龙,花朵一把拉住他,两人往电梯那边走去。
病房里,床边桌上的手机震动了。
顾劲臣起初没理,目光涣散地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