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监国二十年，将景朝打造得如铁桶一样。</p>
纵然私底下有些汹涌暗流，可明面上始终不曾有人胆敢违逆。</p>
燕王、宁王、怀王，皆如此。</p>
就连谭文鹰那样的大宗师，也要收起气焰，恭敬以对。</p>
许是，千户多想了。</p>
刺杀北镇抚司六品百户，等同造反。</p>
一旦事发，满门抄斩！”</p>
秦无垢摇头道：</p>
“我知道太子殿下做得好，东宫大位不可动摇。</p>
我担心的是，坠龙窟的消息传出，外人都以为洞天落在你的手里。</p>
加上之前得罪国公府，杀杨洪座下客卿。</p>
捣毁盐、漕两帮，恶了户部。</p>
上门捉拿罗龙，又牵连上半个兵部。</p>
如此种种，累加之下。</p>
万一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铁了心要除掉你。</p>
返程回京的路上，就是最好的机会。</p>
至于灭门大罪？未免小瞧了那些勋贵门阀，专门养士的手段。</p>
你信不信，只要杨洪一声令下，威武卫、鹰扬卫、豹韬卫，不少人都愿意为他效死！”</p>
纪渊神色依旧澹定，好像没有听进去。</p>
秦无垢其实还少说了一样，那就是四神爪牙。</p>
潜藏于天京脚下的孤弘子、余东来、何愁飞等人。</p>
都是被他识破身份，揪了出来。</p>
如今天京还有十一座鼎炉，可以供灭圣盟和奇士驱使。</p>
“我若是凉国公杨洪，或者四神爪牙，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彻底绝了后患。</p>
没有钦天监，没有东宫，杀一个初入换血的武者，并不算难。”</p>
纪渊心头闪过一连串的念头，面上却噙着笑意，反问道：</p>
“既然这么危险，千户觉得该如何做？”</p>
秦无垢娥眉蹙得更紧，不假思索道：</p>
“自然是等！留在此地，发信回京，请东宫调动卫军，来黄粱县接应！”</p>
纪渊玩笑道：</p>
“会不会有些过于兴师动众？容易落人话柄？</p>
区区正六品的百户，让精锐卫军护送？兵部尚书都未必有这个待遇。</p>
况且，怎么就能担保，太子身边不会有其他藩王安插的谍子。</p>
杀了我，栽赃嫁祸给杨洪，或者兵部、户部，让东宫与之对立。</p>
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p>
“……”</p>
秦无垢凤眸流转，似是反应过来。</p>
这小冤家分明早就想到，已有主意。</p>
却在这里故意调戏，真是可气！</p>
“你若晓得这一趟出京危险，为什么还要答应太子殿下？</p>
以你的本事，日后迟早接掌北镇抚司，何必一门心思去投东宫？”</p>
秦无垢好像心生恼怒，轻哼一声问道。</p>
钦天监和黑龙台，都是只奉圣人之命。</p>
即便太子监国，也无权直接下令。</p>
“千户怕是误会了，我没有投靠东宫，更不打算寻太子做靠山。”</p>
纪渊笑了一下，直截了当道：</p>
“我入坠龙窟，一为踏破换血关，炼化灵机成异象，</p>
二为元天纲的半部炼字诀。</p>
至于杨洪要伏杀，亦或者户部、兵部要报复，</p>
甚至其他几位藩王党羽，想要浑水摸鱼，挑起东宫怒火。</p>
放马过来就是！难道你我攀登武道高峰，见到有狼虫虎豹挡路，就不往前走了？或者远远避开？</p>
提刀杀得它们再也无处躲藏，方是正理！”</p>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炼化那座九窍石人。</p>
虽然精神念头不够强大，暂时驾驭不了。</p>
但真要遇到无法胜过的大高手，也可以作为保命之物，强行动用。</p>
天底下的五境宗师就那么多，无论是杨洪，亦或者四神爪牙，都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位。</p>
“好个杀得狼虫虎豹无处躲！这才是武道中人，该有的心气！”</p>
秦无垢眼中浮现激赏之色，迎难而上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却极难。</p>
回顾这小冤家一路走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确实是无比贴合。</p>
“不瞒千户，我也很想知道。”</p>
纪渊望着识海内的九窍石人，皇天道图的二十多条命数，以及体内的十道气脉，凝聚的周天道场。</p>
心头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与冷冽，而后说道：</p>
“这京城之中，究竟有多少座山头，有多少位大人，想要将我杀之而后快！”</p>
……</p>
……</p>
“那个辽东泥腿子，我恨不得亲手杀之，以泄义父的心头之恨！”</p>
京州城外，军帐之内，身披精金山文甲的赵无烈遗憾道。</p>
“可惜，不能做成。”</p>
这位好似勐虎凶恶的鹰扬卫大统领，立于大纛之下。</p>
他身边站着一位头戴儒冠的中年文士，轻轻捏着颌下三缕胡须，笑道：</p>
“此事牵连太深，干系太大，大统领没必要卷进这趟浑水。</p>
太子表面宽仁，可真要动了雷霆怒火，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p>
“周大先生说得对，杀人，尤其是杀有背景、有靠山的朝廷命官，最好是借刀！</p>
关于孟长河勾结严盛，窃取调兵手令的罪证，可弄好了？”</p>
赵无烈轻声问道。</p>
“已经准备妥当。孟长河与纪九郎有深仇大恨，于是请托岳丈严盛，伺机伏杀。</p>
并且还从帐中，盗走大统领的调兵手令……人证物证俱在！”</p>
中年文士慢条斯理答道。</p>
“那辽东泥腿子，若是死得不明不白，</p>
东宫、黑龙台、六扇门，会一直查下去。</p>
拿孟长河和严盛去顶罪，可以消一消太子的怒气。</p>
哪怕之后这位殿下把帐算在鹰扬卫上，算在我的头上，也没什么大不了。</p>
朝堂之争，无论怎么斗，最后遭殃的、受罪的，</p>
永远都是那口刀，而非握刀的手！”</p>
赵无烈眺望西北方向许久，翻身上马，冷笑道：</p>
“义父不倒，国公府这杆大旗也不会倒。</p>
我的大统领之位，稳如太山。</p>
太子要整顿九边，要肃清勋贵，注定是做不成的。</p>
没有我等武将撑着，景朝这片天都得塌掉一半！”</p>
中年文士拱手笑道：</p>
“大统领所言极是，九边军镇尾大难掉，尤其以辽东为最。</p>
无论太子是治罪也好，杀头也罢，一旦稳不住局面，辽东局势大乱。</p>
承平一甲子的景朝，就要举起烽烟。</p>
最好的情况，是圣人出关，平定天下。</p>
这样一来，太子失去监国之权，地位及及可危。</p>
最坏的情况，是圣人不出，兵部上书请燕王镇辽东。</p>
手握两大卫军，再加上五军都督府，太子还能睡得安稳么？”</p>
赵无烈声音澹澹，却有杀伐之气。</p>
“所以，一个百户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若非那泥腿子得罪国公府的话。</p>
未来十年的天下大势，在于辽东。</p>
辽东乱，九边动，烽烟就起，燕王趁势，二龙相争……义父亦有起复的可能。</p>
天下太平，对于我辈武将而言，不是好事。</p>
也是时候该让朝廷，再听一听大凉龙骑的马蹄声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