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充早就见他吃得费劲儿,此刻已经剔出小半碟鱼肉,一筷子夹到白纵尘面前。
白纵尘不是没和慕子充一起吃过饭,往常他们结伴要好的时候,也都是各自吃各自的,如今他知道慕子充对谢苍舒的心思,而且还断定他仍旧爱着桌上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好不容易在京城里生出根来的心眼,居然觉着慕子充对他的体贴入微是做给谢苍舒看的。
于是,那筷子没在他碗里待上多久碎鱼肉连着几粒白米,啪嗒一声又到了慕子充的碗里。
整张桌子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楚聊想说点什么,看着白纵尘连日为爱消瘦的憔悴面容,扒拉起面前话梅花生。
谢苍舒想说点什么,看着慕子充依旧不可一世的故作镇定,抬盏饮了一口凉茶。
“小白,你姐姐姐夫都如此真挚地邀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情愿地?”
楚聊到底还是记着慕子充对她的好,虽然知道他有着一张斧砍刀削都未必能动容的脸皮,还是不愿意他在自找没趣中太难堪,只能在不触弟弟楣头的情况下接话茬道,“子充,你要是想同我和苍舒一起浪迹天涯,我们肯定随时恭候!”
“那我自然是要带上白公子一起了,在京城里这些年月,你们不必牵挂,你们作为他的家人,不用牵挂,我招惹了他,一定会对他负责,就算是当牛做马,只要能博白公子一笑,散尽家财,又如何”。
说到此处,慕子充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摞地契与银票,“衙门里,我也去过了,从今往后,我除了这个人之外,就是一无所有了,还指着白公子。”
谢苍舒适时道,“这厚度,应该是你所有的家当了吧!你居然不藏私!”
白纵尘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但是自幼也是少爷出身,从来不将银子和房产看得多重,也从来不缺这些。
但是此刻他面前的慕子充,朝他掏出的好像不是外物,而是一颗心。
脸上露出摇尾乞怜的温和来,像是这辈子他只有这一刻,只有这副样子才是真情实感真实可靠的。
而楚聊和谢苍舒,终于在这个令他们浑身不自在地道别宴上,找到了一丝宽慰,不再是看一出尴尬的戏,眼巴巴地等着白纵尘开口。
白纵尘抿了两下嘴角最后,原本浅淡的嘴唇变得红润起来,他刚想开口说话,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彻整个四海楼。
几乎与之同时发生的事情是,慕子充将酝酿情绪的白纵尘一把推到了窗边,让他与楚聊和谢苍舒一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楼下香风旖旎觥筹交错之间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如此断送了卿卿性命。
昔日雕梁画栋、令人叹为观止的四海楼,电光火石之间,被夷为平地,一声巨响震动了半个京城。
***
慕子充死了,尸骨和四海楼里的诸多人一起,分辨不明。
白纵尘想给他立个碑,但是连衣冠冢里该放些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而且,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做这件事呢?
于是,直到谢苍舒将导演了四海楼爆炸事件真凶找到之后,慕子充仍是一个无名之鬼。
更让活人想不到的是,将四海楼铲平的元凶,居然是慕子充的生父——江南霹雳堂主杨酆。
在调查中谢苍舒发现,慕子充伙同梁豫暝瞒着自己的事情。他先前入狱,是因为受了父亲杨酆命令,来京城协助顾宗津的。
但是杨酆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在京城所有事情,包括和谢苍舒深交,都是为了大计,甚至顾宗津也一直如此认为。直到他在朝中势力消减,最后连朴叔言这枚棋子也被送出了宫。
他与杨酆才如梦方醒,得知他一直以来都被慕子充算计了,那些供他把玩的女子,也在监牢之中,以他曾经与慕子充交易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自然,失去了四海楼这一提供消息的渠道,此一番调查,彻底地暴露了谢苍舒还活着的事情,而楚聊和他在一处的消息,也是他的那些敌人们只要稍一探知就轻易知晓的。
于是,楚聊与谢苍舒从满心欢喜的江南行的梦境中彻底抽出,开始了与杨酆的漫长较量,最后以三月的呕心沥血,将杨酆的头颅悬于将军府的柱石前。
期间,街林之中倒出散落着写着顾宗津勾结军火头子罪行的单页,条分缕析,由不得看见之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