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忆父亲冯占海将军
“九·一八”事变一发生,父亲冯占海在吉林城外率先举义,打响抗日第一枪。在吉林几经辗转,至“七七卢沟桥事变”,他率领吉林抗日义勇军转入热河,被**整建制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63军(暂编一个师91师),父亲任中将军长兼91师师长,参加热河保卫战及长城抗战后,奉令由察哈尔怀来调往河北高邑一带驻防。此期间由于战局莫测,母亲带着我在北京市内姥姥家居住。
“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后,父亲奉急令率部强行军由高邑北上开抵固安一带,沿永定河南岸布防阻击日军南犯。由于是急令,没有时间与家人见面告别,父亲派员专程给我们母子送了日后的生活费。万万没想到,我们母子与父亲的这一离别竟达七年之久。不久,市面上散发日军飞机撒的传单说“冯占海在南撤途中被日军飞机炸死了”,此说是真是假,得不到确切消息,母亲甚为担忧。此后两年间没有父亲的任何音讯,直至1939年夏才收到父亲托人从昆明捎来的亲笔密信,一是报平安,二是让我母亲带着我去天津英租界侍奉我年近八旬的老祖母。见信后,母亲悬挂了两年的忧心终于放了下来,遂带着我前往天津。
父亲率领91师南撤,先是在任丘地区掩护其他国民党军队撤退,之后调往河南防守黄河南岸及平汉铁路,1938年4月调湖北纸坊待命,不久奉调江西防守瑞武公路,8月急调至江西德安参加武汉会战之万家岭地区阻击战。德安战役异常惨烈,持续半月之久,是役91师损员近万人,父亲从东北带出来的袍泽手足和老部下大部壮烈殉国,父亲受打击甚大。加之父亲对***讲派系、利用抗日消灭异己的行为,深恶痛绝,忍无可忍,战役结束赴南昌整编时,以就医为名,仅带亲随副官二人,愤然去职。
1939年春,父亲由香港飞赴重庆向军事委员会报到,然***只给我父亲一个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议的空头衔。不久,父亲受龙云之邀前往昆明暂作安身后,便托人捎书信给滞留在北京的我母亲。
母亲带着我抵达天津时,张作相(我父的亲姨父,其原配夫人是我祖母的最小胞妹)已举家定居天津多年。祖母年长张作相19岁,张作相把这位大姨姐视为长辈敬待。
母亲侍奉祖母非常精心细致,每天把祖母梳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尽心调整膳食花样。母亲的辛苦付出,一段时间过后显见成效。一天,我的姨爷张作相来看望我祖母,一见面就对我祖母说:“老姐姐,您老这阵子又胖了,气色也很好,这都是外甥媳妇的功劳呀!”祖母说:“三喜(我的小名)妈可好啦!我可喜欢她啦!”
祖母给我留下的记忆:信佛,卧室内供奉着观世音菩萨,供桌上摆放着香烛和贡品,每逢初一和十五都要上香。平日话语很少,整天盘腿坐在床上,手捻佛珠,合目默默地念叨着。这一情景,我成年后才感悟到:祖母是在为抗日的儿子担忧,祈祷佛祖保佑儿子平安。
1942年初,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占租界。宪兵队传唤我母亲带着我去谈话,说:“冯寿山将军现在昆明,你写信告诉他你们全家都很好,皇军不记前仇,愿意友好,叫他回来与皇军合作,还给他中将,他要上将也给,皇军保护他的全部财产,他的这个小孩(指我)可以送到日本去读书。”母亲丝毫不为所动,几次谈话始终一口咬定:“冯占海已经被你们的飞机炸死了。”宪兵队无奈,终止了传唤。
1944年初秋,祖母辞世。祖母的丧事料理过后,母亲带着我拜辞辅帅张作相,悄然离津,一路艰险奔赴昆明去寻找离别七年之久的父亲。
1944年末,我们抵达昆明时,对于我这个1935年出生而且自1937年与父亲离别七年之久的儿子来说,眼前的父亲完全是个陌生人。母亲让我叫爸爸时,我一时没能叫出口来,过了一会儿才叫出“爸爸”二字,父亲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失声泪下。这是我平生唯一一次见到父亲流泪,现在想来,他的眼泪,一定满含伤心与疼痛。
抗战胜利后,1946年初,***曾电令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派我父亲为吉林地区保安司令,收编该地区的国军部队。这个指令被我父亲婉言谢绝、推辞不就。父亲对我母亲说:“老蒋想利用我打内战,我不打,**与我无仇无恨,我的枪口从来没对过**。”同年秋,父亲携全家由昆明回到北京定居。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0年父亲被选为北京市西四区人民代表会议特邀代表,并出任西四区房屋修缮委员会主任。父亲卖掉居住西城区厂桥66号大宅院,于1951年定居本区内新街口八道湾胡同3号。国家发行建设公债,他带头购买;抗美援朝,他积极捐款。
1955年初,父亲经*****任命,出任吉林省体育运动委员会主任。由于我弟弟和两个妹妹尚年幼,母亲带着我们留守北京未去长春。父亲来京开会或办事,都是我接站送站,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父亲口述让我代笔给省有关领导和体委其他领导写信,报告他已平安抵京,父亲签字盖章后,令我投递寄出。
父亲赴长春上任后,母亲应街道办事处之邀参加了街道工作,出任八道湾胡同居委会妇女主任,每日早出晚归,不辞辛苦,积极进行工作。她看到街坊四邻有生活困难,就仗义疏财予以帮助。接着,街道办又将八道湾的红十字站设在我家,委我母亲为站长。由于母亲略懂一点医学常识,居民们有点小病,便去找我母亲看看拿点药。1958年办大食堂,街道办又将八道湾的大食堂设在我家,委我母亲为总负责人,居民每日三餐到我家领取饭菜。母亲的出色工作和为人,受到上级的表彰和居民的好评。
1963年父亲病逝后,母亲带着我们四个子女,勤俭度日;帮助我们照看隔辈的孙子和外孙女;1984年赴吉林参加父亲陵墓的复建落成仪式;晚年又喜见重孙子和重孙女,享受着四世同堂之幸福与欢乐;并且每月还享受着政府的生活补贴。
2007年10月10日,母亲因心力衰竭辞世,享年90岁,安葬于北京万安公墓。
父亲毕生之三节:第一节,抗战时期他举旗抗日;第二节,抗战胜利后他拒绝打内战;第三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积极为国工作!
母亲一切以父亲为重,以朴素的情怀、默默地付出走完自己的一生,在我心里她既平凡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