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境”成了孙昭云肆无忌惮哭泣的地方，在每次被王娟骂完之后，她都要来这里哭，哭，几乎成了她来这里必须要做的事情，但这次，孙昭云没有流泪，不是她不想哭，只是她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刚才的话，刚才的声音所占据，她惊愕到完全忘记了哭。

孙昭云的脑中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词，但她没有办法捕捉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刚才她所发现的事情，她要将这一切告诉父亲么？

这个问题停在了孙昭云的脑中，她要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亲孙古来么？

孙古来是个老实人，是一个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老实人，他的脚天生就有些残疾，走起路永远上下颠簸，孙昭云是他和王娟的女儿，也是他们两人唯一的孩子，孙家从祖代就有一门手艺，那就是烧酒，不管是黄酒，白酒还是什么酒，只要你想要的，他们都能想办法将这酒给你烧出来。

就靠着这门手艺，孙家的家底在整个和岘村不能说是最好的，但也绝对吃穿不愁，但这赚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钱，每天面对那滚滚浓烟，孙古来从来都是闷声做事，没有一句抱怨。

王娟当初嫁到孙家，她父母图的就是孙家的彩礼钱，王娟家里穷，从上到下加上她共五个兄弟姐妹，姐姐三个，弟弟一个，她排行老四，王娟的父母将她上头的三个姐姐依次“换”了彩礼钱之后，就轮到她“换”到了孙家，为的就是给她的弟弟王平安存一笔丰厚的“炕上钱”，什么叫“炕上钱”，就是花钱娶个老婆回来暖炕暖被窝。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王娟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被“换”给了孙古来，还是村里谁都知道的跛子，这叫她怎么能接受，相比较上头三个姐姐的听话柔顺，王娟的性格就要泼辣上许多，她又哭又喊又闹，又要甩绫子，但是没有人搭理她，结婚的日子该定还是定，这钱该收还是收，见没有人理她，王娟开始躲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直到孙古来出现。

等她昏沉的睁开眼时，孙古来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这是王娟第一次认真的看清孙古来的面貌，浓黑的毛发和眉毛，眼睛不大，但看上去特别有神，鼻梁不高，仔细看还有微微塌陷，嘴大唇厚，因为跛脚的原因，他的身材也称不上什么高大。

他说：“娟儿，你放心嫁给我，我会努力烧酒赚钱，让你吃穿不愁，这辈子我都听你的。”

以前王娟从来没有将孙古来放在眼里，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一个跛子，就算他家底再好她也不会嫁，但命运还就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到最后她竟然真的嫁给了这个跛子，吹吹打打的热闹声在她的耳边响着，王娟流泪了，她分不清自己这是喜悦的泪水还是对命运无奈妥协的泪水，她只知道，泪水流在嘴里有点咸，还有点苦。

孙昭云是听到孙古来的叫唤声才回过神，抬头一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有些暗了，孙古来叫唤的声音离的越来越近，回过神的孙昭云拍了拍屁股从石头上爬起来。

“爸。”那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身影，孙昭云再熟悉不过。

“昭云，你跑哪里去了？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满脸着急的孙古来在看到孙昭云出现的那一刻这压在心间的石头才落了地。

“我去了学校，你傅老师说你早就回家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怎么不回家？你不知道爸爸会担心么？”孙昭云抿着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站在孙古来的面前，孙古来这么一问，她之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在这时又剧烈翻涌起来，她的心里一直在纠结，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的父亲她今天所发现的事？

“昭云？昭云？”孙古来搭着女儿的肩担忧的问着，他明确的感受到孙昭云此时有些不同往常的情绪。

“昭云，出什么事了？告诉爸爸，爸爸给你做主，你不要怕，有什么事你就跟爸爸说。”孙古来对孙昭云的好，在这和岘里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不管有什么好吃的还是有什么好事，孙古来都要第一时间将孙昭云带上，孙昭云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是他这辈子心头上唯一的一块肉。

“爸。”这一声叫唤带着哭腔，孙昭云的眼泪随着孙古来的关切问候一颗一颗不停的往下掉，“爸，”她扑进了从小到大一直帮她遮风挡雨的胸膛，“爸，我今天，我今天放学回家，看到妈，不知道和哪个男人在房间里，在房间。”因哭声，孙昭云说话断断续续，一抽一抽，即使这样，孙古来还是将女儿的每一个字清晰的听到了耳中，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脸颊两旁的青筋微微突起，他在紧紧的咬着牙根，以往和蔼的面容此时显得有些狰狞。

“爸。”孙昭云闷在孙古来的怀中放声大哭，最后的话她不敢说出口，也难以开口，光回想就让她止不住的羞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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