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一片嗡嗡声,学生都在兴奋地用蚊子般的声音聊着天。今天是十一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周五,也难怪他们这么兴奋,走进教室的时候,韩路默默的想。他不由得笑了,不禁想到了自己高中时,也是这样的。学生看到韩路走进来,声音只是略微小了一点。韩路毕竟才工作一个多月,而且一直很温和,用某些老师的说法,还是威信不够,镇不住小孩。布置完作业,交代了几句,韩路就回到办公室,他并不急着回家,因为他就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办公室外学生边走边笑的声音和办公室里几位老师的聊天混在一起,韩路莫名觉得很温馨,晚上的宿舍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今年和他一起进来的新老师只有他一个男性,而且全校就他一个人需要住在宿舍,学校的教师宿舍早就废弃了,所以把学生宿舍拨了一间给他。平时还好,周五了,住宿生也大多回家了,韩路想:今晚在办公室干脆把卷子一鼓作气出完,明天在宿舍看看有没有新剧。我先去吃饭,回来好好干吧。他拿上手机,和没走的老师打了招呼,出门混在了学生中。不时有学生对他说:“老师好!”
韩路笑着说:“周末快乐啊!”
校门口的兰州拉面让韩路百吃不厌,他每周五和备课饿了后的夜宵几乎都在那解决。走进面馆,老板说:“韩老师!兰州拉面?”韩路拉开椅子:“今天吃西北炒饭吧,老板,支付宝给您。”
“好嘞!”炒饭很快端了上来,韩路马上操起筷子。椒盐味的炒饭配上附送的紫菜蛋汤真是美味啊,等会再去面包店买个甜的小面包吧。很快吃完,韩路掏出耳机:“老板,我走啦!”他把手放在口袋里,音乐流入他的耳朵,听着他最喜欢的乐队,他向面包店走去,想着该买奶油味还是草莓味的夹心面包。直到这时,韩路都享受着平静生活的快乐。也许会有不少人觉得韩路才二十三岁,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热血,但是韩路觉得,如果人人都是饥渴的奋斗者,社会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呢。
音乐突然停了,有电话,韩路接通,是姐夫慌张的声音:“韩路,你过来一趟吧,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你姐姐快不行了……”
瞬间有一道电流穿过,韩路几乎要瘫在街上:“怎么会,怎么搞的…我现在就过来!姐夫!我有钱!多少钱都行!不要让医生放弃!”
“你听我说完…你姐一直有慢性病,你知道的,她心脏也不好,昨天晚上加完班,又有应酬,她和几个同事敬了酒,回来以后突然就不行了,医生说已经没有希望了…你快点过来吧。”韩路把电话挂断,眼泪早就糊了一脸,几个路过的人都惊愕的看着他,但是韩路根本在意不到他们,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司机看着满脸泪痕的韩路,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韩路伸手拉车门,可是手都软了,司机师傅帮他开了,韩路跌进来:“麻烦去中央车站。”
司机点点头:“车门。”
韩路这才想起把车门关上,司机立刻开车:“有急事是吧,放心吧,我最快速度把你送到,喏,纸。”接过餐巾纸,韩路狠狠地擦了把脸,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司机扯了一个小塑料袋:“喏。”韩路接过,悲伤的麻痹渐渐褪去,感激之情浮现:“谢谢您。”司机看着前方:“不谢,你等会下车记得注意安全就行,你刚才都要倒在街上了,小伙子,再伤心也要坚持住,路总是很长的。”这种安慰虽平凡,但是在这时却如此可贵,韩路理了理脑子里的乱麻,急匆匆地打开手机,有一班四十分钟后的高铁,韩路立刻定了,司机师傅果然以最快速度,将他送到车站:“走路小心,小伙子!”韩路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司机看着他进大厅,才开走。
等车开的时候,韩路无比煎熬,他的眼睛一定红的可怕,乘务员路过的时候都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韩路打开支付宝,余额宝里存着大学四年和工作后攒的钱,里面有一笔还是这月初姐姐打给他的。哪怕结了婚,有了孩子,姐姐还是不顾他的拒绝坚持给生活费,大学的时候除掉母亲给的三百,姐姐给他一个月一千,工作了在韩路的强烈要求下这才减到了五百。姐夫一向是个有些计较的人,不知道姐姐打钱有没有瞒着他,但是姐夫对韩路还是不错的,出差路过L市的时候还会请他吃饭。韩路再一次拨通了姐夫的电话:“我上车了。钱的事情都好说,我带钱来了…”
姐夫打断他:“不是钱的问题,医生说了没希望了,机器也撤了,你快点过来吧,我和小安等你。”
“姐夫,小安…小安他在旁边吗?”
“嗯。”旁边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听到小安的声音,韩路的眼泪又不住地掉下来,他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先挂了,等会医生要签字,医院地址我发给你了,注意安全。”
韩路看着发白的手,还有小安,自己得挺住,要是当着小安的面大哭,姐姐一定会难过的。还有一个月,姐姐就要过三十三岁生日了呢,我都想好要给她买一套护肤品的…手里刚才司机塞给他的纸成了纸浆,韩路顾不得干净,用袖子擦掉了眼泪。还有小安…小安一定和我一样痛苦,我要坚强,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要像姐姐当年那样,对!我不能这样没用,现在一定要打起精神,下车后赶到医院,然后还有一堆事情要做…要通知妈妈…姐夫可能已经说了…要请假…我肯定来不及回来上课…韩路打开微信,:“主任您好!不好意思家人出事了,我得赶过去,我现在在S市,可以先请一个星期的假吗?”发完之后,韩路闭上眼睛。一个小时后,韩路坐上了出租,赶到了医院,晚上的医院寒冷彻骨,姐姐在病床上,脸颊陷了下去但看起来只是在熟睡,似乎在做一个醒不来的长梦,希望梦里,姐姐是幸福的。韩路看着白被单盖上,眼泪决堤,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是完整的了。
母亲第二天中午匆匆赶到,她哭泣着,责怪着姐夫,责怪着公司,姐夫开始准备和公司打官司。因为姐夫的母亲也来了,韩路和母亲只能挤在旅馆的一间房,除了过年,他们不会见面。母亲有自己的家庭,韩路和姐姐都理解她,也尽量过好自己的生活,不给她增添负担。父亲去世两年后,母亲组建了新家庭,当时韩路十岁,姐姐十九。继父不怎么管他,在弟弟出生后,四十岁的母亲身体也不再健康,照顾不了韩路,韩路成为了县里少数需要住宿的小学生,住宿费虽然低廉,但是继父出的有些不情愿,姐姐知道待在这个小县城,肯定无法给韩路保障,她便前往当时工作机会很多的S市,从销售干起,韩路初一的时候,她便在一个刚起步两年的小公司安顿下来,一直没有跳槽,哪怕怀孕的时候都熬夜加班,到了韩路高三的时候,她当上了公司一个小部门的主管,和姐夫贷款买了一个六十多平的小房子。一切都在第二个星期天结束,期间韩路接待着姐姐的同事朋友,和姐夫一起照顾小安,小安瘦了一大圈,小小年纪,就有泪沟了。姐夫忙着找律师,和殡葬公司联络,他拒绝了韩路的钱:“你自己留着吧,等公司的赔偿下来后我会给你一部分钱的。”
“我不用了,都给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