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村子的土路上，孙逸泽摇摇晃晃的前进，他的胸口像拉风箱一样来回活动，一呼一吸之间能感受到喉咙里浓浓的血腥味。他已经忘记了奔跑的理由，心里却只有对家，哦不，是对房子的执念。他心里早就没有了家的概念，因为过早逝世的母亲，可是他却对她留下来的老房子有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跌跌撞撞走了一路，孙逸泽身上的热血渐渐冷了下来，萧瑟的秋风吹过的身体，感受到背后的汗被吹过的阴冷，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里笑道：自己这近乡情怯的毛病，也太严重了。可仔细想想，他似乎也没离过“乡”。

穿过黑乎乎的楼道上楼，拉开脏兮兮的地毯，孙逸泽捡起地毯下的钥匙打开门。迎面的老钟因为太久没上弦而停止摆动，时间定格在十点零三分五十秒。手表上的时间是十一点零八分，孙逸泽上上了老钟的弦，强迫症般的把老钟的时分秒都和手表调的一丝不差，就像他平常做的一样。

先去了父亲的卧室，孙逸泽把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掀开也没见老头的身影。餐桌上的碗筷还是那天离家时的模样，只是多了半个韭菜鸡蛋馅饼在桌子上，看那齿痕风干的模样不像是今天早上吃的。

转遍了家里所有屋子也没找见老头的影子，孙逸泽快步下楼，又走下一片长长的斜坡，拐进了一片平房区。托母亲的福，孙逸泽是他们村里第一批住进高楼的人，除了对门邻居外，孙逸泽认识的人基本都住在那一片平房之中。

第三排平房最中间那家是开小卖部的，孙逸泽在那里找到了正在打牌的父亲。那是一个皮肤发红满面油光的微胖中年男子，他正坐在木桌一角，身前放满了一块五块和十块的钞票，像个客车上收票的。

看来今天赢得不少，孙逸泽心里想。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老头的输赢了，印象中的他总是输多赢少，总是从自己那里偷钱。他唯一一次赢好多钱回来那天，孙逸泽还哭得很伤心，因为家里养了很多年的狗死了。老头出门没关门，狗跑出去，被车碾死了。

老头见了孙逸泽很平静，在他身上好像看不到什么人的感情。这却是孙逸泽时隔多年第一次认真注视着他的正脸，竟是感觉有些紧张和羞涩，好像一段尘封已久的深厚感情又重新揭开那样。

“我们老师找你。”站在小卖部门口，孙逸泽双手插在兜里向里边喊。老头把那一大把钱随便揣进皮衣口袋里，撑得口袋鼓鼓的，他像机器一样站起身来，后边一叼着烟的大叔自动补上他的位置，就像工厂里加工零件那样有序。

老头其实并不老，只有区区四十八岁，却总给人一种迟暮的感觉，此刻的他一丝不苟跟在孙逸泽身后，像是未曾谋面的爷爷第一次随着孙子出去散步那样。二人全程无话，就像两个陌生人那样，却有着陌生人不具备的默契——彼此沉默的默契。

刚好赶上了进县城的客车，返程的路就比来时顺利多了。大概在下午两点钟他们就到了“三中”的站点。虽然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但孙逸泽还是决定先带老头吃个饭再说，两人总不能饿着肚子去挨骂。

随便找了家拉面馆进去，由于错过了饭点，馆子里一个吃饭的人也没有，小县城就是这样，大家都按部就班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拉面馆的服务员还在洗碗，是老板亲自来招待孙逸泽父子，

“两碗牛肉拉面，都多加一份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