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容胤怔了怔,低喃道:“真的只是补偿吗?”
光阴似流水,匆匆而过,一晃过去两年……
在这两年,江湖风云变幻,江山一代新人换旧人,时下更有麒麟阁推出的中州武榜十人,其中便有号称天下第一豪门世家独孤家的嫡长子独孤珏,文韬武略,惊世绝俗,为武榜第一,火凰门主阴寒玉则居探花,魔宗宗主王洛阳为榜眼,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极殿主慕容自在为第四,其余六人虽然名声不如前四位,却也是不敢叫人小觑。而阴寒玉传言便是那位祸国妖后阴兰珠的妹妹,然而此女的手段更为阴狠,曾经与其姐在江湖上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只是现在她却并没有为其姐报仇的意思,反而像大家闺秀般深居浅出了。
大炎皇朝的京城金陵一直都是十分繁华热闹的,尤其今天麒麟阁主更是放出一个消息:只要有人能够满足阁主提出的一个条件,便将会进入麒麟阁的藏书阁随意选择一本绝世秘笈或是一样宝物,同时阁主也会帮他完成一个心愿。于是,整个金陵的武林人士纷纷而来,在麒麟阁前排起了长队,甚至对于一早下起的绵绵秋雨和瑟瑟冷意的秋风都似无所觉……
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路边,马车里的人掀起了车帘,冷冷的望着那条长龙,轻声一哼,一个披着蓑衣的男子匆匆而来,箭步上了马车,将蓑衣放到车壁边,低头向着那位穿着紫色蟒衣的身份尊贵的男子一揖,说道:“王爷,都打听清楚了,麒麟阁主在等一个人。”“哦。”身穿蟒衣的男子淡淡应了一声:“看来荆天海也是不死心啊,他以为他能够找到那个惊才绝艳的家伙,也似乎在借机笼络各地人才,他和周悠然设下这么一个局,以为这样他的计划就万无一失了么?”“不过,他们等的人能出现却是难说.倒是容老王爷按捺不住了,因为韩家和楚家似乎有结盟之意……”“哼,容浩东那只老狐狸,一直想要掌控韩楚两家势力,只是,韩家和楚家会乖乖听命吗?希望这场戏他们都会给我演的精彩些。”紫色蟒衣的男子舒舒服服地靠着车厢的软塌,闭上了眼睛,将那丝诡谲的笑意轻轻掩盖。
长生镖局在号称无镖不成州的剑州看来,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胜在老镖与青镖搭配得当,人数才五六十号,但由于老镖中多数是绿林好汉和退役悍卒,战力不弱,前者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做了镖客,不但武功底子在,老当益壮能打能杀,而且人脉底子也在,出门靠朋友,既然走镖,难免要经过许多当地寨子,打上镖旗报上曾经厮混江湖的自家名号,说不定当年就一起抢过黄花闺女,因此对方大多能卖几分薄面,至于那帮曾经在战场上呆过的老镖,单人厮杀兴许不如江湖莽夫的手段干净爽利,但若结阵而战,刀弓马步,更能震慑对手。长生镖局的青镖手把手调教下比较那前几号的大镖局子弟丝毫不差,欠缺的只是镖号里没有上乘的秘笈撑场子而已,这是最无奈的事情,说到底还得看局里养了多少武功拔尖的活镖旗。长生镖局能拿出手的也就总镖头石青扬,以及这趟行镖负责人的武术教头马襄阳,而客卿一名都没有,剑州几家老字号镖局,那客卿多则数十人,少则十几位,都是在江湖上闯荡下亮堂名声的。
石三虎本是名孤儿,猎宫惨案过后,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连连混战,民不聊生,襁褓中的他被狠心爹娘抛弃在雪地里,幸亏路过的总镖头石青扬捡到,自小便在长生镖局长大,他资质虽然不算最佳,胜在力气大,甚至能徒手撕虎,有次他们押镖途径一座山谷,遇上一只大白虎,竟然生生将白虎撕碎了去,当时还吓到了他的数位同行,是以石青扬对之十分器重,甚至打算自己金盆洗手后,让其继承自己的衣钵。这次石三虎他们押镖出剑州,总镖头石青扬一路格外谨慎,一来镖物异常贵重,一旦丢镖,长生镖局亏损不说,十有八九再无法在门户竞争激烈的剑州树旗接活,所以除了他石青扬这个总镖头亲自出面,还有心思慎密的武术教头马襄阳,还有青镖石三虎,武力也算不差,更有不少老江湖的镖师,足足三十号人,可谓精英倾巢而出,加上伙计杂役也有将近五十人,浩浩荡荡,哪怕不走官道走小路,一般山寨都不敢露头来拦路剪径,走镖求稳,这没错,但得商量的话,还得靠硬刀硬枪。
石青扬想到此处,忍不住看了一眼跟在队伍中的那辆马车,想到车里坐的两位,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趟镖不简单啊,明面上是护送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去幽州,是走镖里最稀松平常的货镖,可暗地里更像是人镖,车厢里两人深居简出,石青扬大半辈子都在亡命天涯,入了镖局才安稳下来,但这辈子都没见过啥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没接触几位,车里那两个除了那个十岁的俊俏少年不说,那个年轻女子更是美丽如同天上的仙子,也不像是一般门户出来的。打着货镖名号出走剑州,怎么看怎么像是逃难避祸的。起先长生镖局几位当家的也做过计较,石青扬也就不太想接镖,可长生镖局近两年生意清淡,被几家镖局压榨得不轻,加上对方出手豪气,押金就有六百两银子,许诺到了幽州,再拿出六十两黄金,总镖头一咬牙,接了!
这日,路过一个相对僻静的山谷,石青扬示意大家原地休息,并让人守住那车货和那辆马车,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少年正默默地走到一旁树下,离那些镖头有些远的位置坐了下来,拿出一包干粮慢慢地吃着。对于这个少年,石青扬自己也不十分清楚,知道他是三个月前才来的,他身体纤瘦,长得也不好看,倒是一双眸子清冷若雪,灿然灵动,比他死去的婆娘的眼睛还好看十倍不止。本来还担心他这小身板吃不了苦,可是他尽是选那些又脏又累的活,从不叫苦,人也机灵,结果他就把这个少年留了下来,相处下来,发觉他还有些功夫,尤其会射箭,还射得很准,除此之外,少年腰间还佩了两把看上去十分不错的刀。少年自称姓叶,排行第九,让镖头们喊他叶九,是徐州人氏,出来投奔亲戚,结果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他那个亲戚早就不知去了哪里,无依无靠才流落此地,这次押镖叶九也主动提出要跟镖,石青扬有些犹豫,不过叶九信誓旦旦说出了事他负责。“屁话,”石青扬心想,“真要出了事,谁都跑不了。”不过,他还是把叶九带了出来,毕竟多个帮手也不错,而且他也派人查过,似乎那个地方真有姓叶的寒门氏族,也有个叫叶九的,所以石青扬左思右想之后,也就将他带了出来。
小憩片刻之后,队伍再度出发,才歇停一会儿的秋雨又绵绵密密的下了起来。石三虎对叶九横竖看不入眼,此时他骑马追上了石青扬,扫了一眼叶九,撇着嘴唇说道:“爹,你怎么还是把那小子带来了?他除了射箭好点,估计那两把刀也不过充充门面,真到了紧要时候,起个卵用?”“去去去,他哪里碍着你呢?我瞧啊,他比咱镖局子里的那些小混蛋强多了,人实诚,又勤快。我看你是不喜见翠花跟那小子说了几句话,喝干醋了吧?”石青扬啐了他一口,说道。石三虎又撇撇嘴,说道:“翠花是我要娶过门的媳妇,他哪配?”他又扫了一眼镖车和那辆始终跟在镖队里行走的马车,转移了话题,说道:“爹,我觉得嘛,这趟镖有点古怪,你说咱们接镖时说是一块家传美玉,是很贵重,可也不至于青镖只有我一个人啊,还要爹你亲自压阵-”“古怪是古怪,不过只要我们这趟押镖顺利,就能在剑州风生水起了。”石青扬轻叹道,他自然不会跟石三虎明说他们实际押的是人镖,石三虎还太年轻,沉不住气,还要经历一些风雨磨难才能成长,那样他才会将整个镖局的大任交给他,更会把心爱的女儿翠花的幸福托付给他。
镖队前头的石三虎抬手做了个手势,老镖们立即抽出了兵器,如临大敌,但刀只出鞘一半,这是走镖不成文的规矩,对面既然没有偷袭出手,而是明着来拦路,只要没有真正撕破脸皮,镖局若是刀锋先全部出鞘,就等于是砸山寨的场子,是一种大不敬的行径,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情义礼三字都不得马虎。
小道两旁密林中哗啦啦跳出七八十号人,刀矛鲜亮,岔路上更杀出二十余骑,皆是人强马壮,石青扬走镖二十年,当然看得出来这一伙劫道贼匪不比寻常,多半是那种放小虾逮大鱼的那种大寨子,他一肚子纳闷,以往没听说这座山上有如此扎手的山大王啊,他去年还来过这里,记得占山的是罗鹞子那伙熟人,姓罗的擅长三皇炮捶和十六路鞭腿,单对单,石青扬没有半点胜算,但大寇罗鹞子手下喽啰很不济事,属于老弱残兵,因此以往走镖至此,也就是掏点碎银当做“敬太岁钱”,双方面子都过得去,一来二去,石青扬跟罗鹞子还算混了个半生不熟,按照石青扬的意思,这趟看能否拉拢罗鹞子做长生镖局的客卿,哪里料到换了山头王旗,来势凶猛,骑匪二十,这可不是普通的山贼能有的家底,一匹马昂贵不说,而且有价无市,养马就更不轻松了,这下子麻烦了!
石青扬长呼出一口浊气,握紧腰间的环首刀,驱马前行,先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石三虎干净滚回来,面对那帮精装山寇,抱拳大声说道:“剑州长生镖局石青扬,向诸位好汉借道!”对方人马毫无动静,他又硬着头皮掏出两袋子碎银,扬声道:“太岁孝敬钱二十两!”二十骑照旧在小道上纹丝不动。原先被石青扬勒令去殿后的石三虎大怒,寻常过路的太岁钱,十两已是一般镖局相当阔绰的出手,这帮兔崽子仗着人多势众给脸不要脸,掉转马头,就要彻底抽刀,熟谙这小子暴躁脾性的石青扬怕误了大事,转头骂道:“三虎,滚回去,不要胡来。”石三虎只得闷闷收刀,蓦地瞪大眼睛,红着眼喊道:“爹,小心!”
路旁一棵树上跃出一人,黑衣带刀,疾奔前冲,石青扬才生出寒意,甚至还来不及抽刀格挡,就被来者抽刀一抹,连人带马给当头劈成两半。众人皆是肝胆欲裂,这一刀只瞧见了刀锋暴起的半圆形流华,这种冷冽无言的杀人手法,委实可怖。
小道上,鲜血淋漓,人与马的尸体都断作两截。
与石青扬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石三虎已是怒极,丧失理智,夹了夹马腹,抽出陌刀策马疾驰,站在小道上的青年刀客手腕轻轻一转,刀锋上的鲜血在地面上溅出一条猩红血线,侧锋直指借马势壮刀势而来的石三虎,不退反进,迎面狂奔,敌对双方瞬间擦身而过,石三虎落刀后惊觉根本没砍中那挨千刀的仇家,下一刻他便坠下马背,滚落在道路上,原来马匹四蹄已经被那刀客齐齐削去,再低头看自己,双腿膝盖以下早已离身,只是刀锋太锐,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那刺骨的疼痛,坚韧如他也哀嚎起来,十指下意识在道路上弯曲成钩,刺入泥地,指甲翻起都不自知,无意中,他看到了那名叫叶九的少年站在小道旁边,一脸的悲悯,他心中一紧:“是他!一定是这狗日的,一定是他勾结了那些马贼,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他在心中狂喊,可是,剧痛却让他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行凶的刀客连看都不看无名小卒石三虎一眼,面对仓促的镖局结阵,闲庭信步,轻松挑落几枚激射而来的羽箭,锋芒清亮如雪,刀势大气磅礴,最前面结阵的广陵老卒根本抵挡不住,面容生硬的青年刀客每次都只是干脆利落的一刀,就如砍瓜切菜般将这些长生镖局的老镖砍死在血泊中,除去石三虎没有当场毙命,接下来与他照面的,无一例外的都是瞬间被杀,才小半柱香的时间,车队便被杀得七零八落,老镖拼死护住马车,伙计杂役很没胆识四散逃去,刀客也不追撵,自然有那二十彪悍骑匪驱马追杀,手起刀落,轻而易举就在后背上拉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致命伤口。而让那些镖客们不解的是,那名一直跟着他们的少年叶九的身影却在他们最需要他时失去了踪影,不知是跑了,还是他根本是和那些马贼混在一起,然而,在这个生死关头,谁还会注意到他?
体魄魁梧,冷心冷血的青年抽出了那捅在最后一名老镖的心口刀尖,刀身在缓缓倒地的尸体上擦了擦,抹去血痕,再用刀尖挑起车帘子,说道:“韩公子,请随我走吧。”帘子掀起,一柄匕首刺出。青年刀客两根手指夹住匕首,随意扭断,丢在路上,在伸出手去,将那个浑身瑟瑟发抖的女子的掐住,将其拖出车厢,远远地抛了出去,只见那美丽如仙子般的女子一头栽倒在了泥地上,顿时头颅破碎,当场死亡。“姐!”那十岁左右的少年大惊失色,站起身来,怒道:“你杀了我姐!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哦,你不怕我杀了你?”青年挑了挑眉,觉得有趣,微笑道。少年此时眼中有着悲愤,可是那稚嫩的小脸上却是冷冰冰的,抬起头从容不迫地说道:“你定是冀王派来挟持我的,我若死了,相信冀王也不会很高兴的。”“不错,小家伙,有胆识。我虽不会杀你,但是也不能保证你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反正局势混乱起来,有些损伤王爷也不会责怪的,是也不是?”青年嘿嘿笑道。
少年这才有了惧意,眼角余光瞥到站在远处那个似乎想要偷偷溜走的身影,那个好像叫叶九的比他大七八岁的少年,他虽没怎么与镖局的镖师们有过接触,但也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应该也是个镖师吧,不能让他走了,否则他就一个救兵都没有了。心思一动,立刻喊了起来:“喂,你,别走,你也是镖局的人吧?”
那叫叶九的少年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在骂娘,可是在听到这个聪明的家伙提到了只要救了他,就会有五千两的黄金酬谢他,他立即眉开眼笑,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说道:“你可要说话算数,韩公子。”
韩宁很干脆地点头:“我们韩家一诺千金。”
那青年眉头深蹙,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陈咬金,他不是没看到叶九这个少年,但是起先这个少年一见形势不对,立马躲了起来,他就心生不屑,认为少年不过没胆鼠辈,不值得重视,他要的只是那个韩家的重要的血脉,其他人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看着这个搅局的少年,他冷哼一声,说道:“真是找死!”
七同行的两人
少年叶九其实便是叶幻,自离开秋寒村,虽然养父叶臻死前嘱咐他别看那封信,然而叶幻还是没忍住看了,也因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他并没有立刻前往幽州,因为他心里一直彷徨,犹豫,所以便一直过着东游西荡,四处漂泊的日子,直到月前师傅来的一封催促信,斥责他不该一味逃避,他才懒洋洋地动身,以徐州寒门氏族少年叶九的身份混入了长生镖局,前往幽州,同时,还用师傅给他的几张易容面皮中最不好看的一张来掩饰掉自己的真实面容。
此刻叶幻好整以暇地站在青年对面,冷眼看着青年不耐烦地走到一边,将那个断了腿的,一时未死的可怜青镖石三虎的脑袋砍掉,一脚踢飞,再转过头,阴沉着脸,说道:“你是哪根葱?还不给我滚开!小心我一脚踢爆你的脑袋,跟他一样!”他故意一指那没了头颅的石三虎尸体,恐吓着。
叶幻没有说话,却骤然前冲,身形就好似一只扑食的猎豹般,迅猛而优雅,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青年冷笑一声,蓦然后退,而站在其身后的两名骑匪并肩冲出,骑匪胯下的马匹健壮,是中州大陆罕见的良驹,奔跑过程中展现出一种极具动态的视觉美感,两柄出鞘的长刀清亮如雪,刀身宽而厚,长度相似,锋芒稍逊,弯度更大,有点像冀州军中的制式军刀。
经验老到的骑匪出刀必然要结合坐骑的奔跑速度,路况带来马背的颠簸起伏,两名骑匪手臂粗壮,一刀劈出,气势凌人。叶幻眼瞳中倒映着一同袭来的两匹高头战马和两柄长刀,双脚不动,身体如陀螺一转,划出一个弧度,后倾向一刀落空的一匹战马,右脚往后一踏,后背贴向向前疾行的战马侧面,然后发出一声砰然巨响,连人带马将近两千斤重就给侧撞飞出,四只马蹄一齐悬空,在六七丈外重重坠落,马背上的骑匪当场晕厥。背靠一马后,借着一股油然而生的反弹劲头,叶幻身体前扑,闪电踏出几步,双拳砸在第二匹战马肌肉结实的后臀上,鲜血瞬间溅射,战马哀嚎,在空中转了半圈才落在官道上,那名骑匪也确实悍勇,弹离马背,在地上滑行出一大段距离,抹了一把脸,脸色狰狞。
其余分成两列前冲的八骑,换成领头的两位骑匪面对叶幻的冷血手段,丝毫不惧,竟是采用的战场厮杀打熬出来的经验,再度与身边袍泽配合劈刀。叶幻不退反进,身形如一尾游鱼,踩着滑步在雨幕中穿梭而来,低头躲过刀劈,不理睬右边一冲而过的骑匪,左手黏住另外一骑的手臂,手势顺势被战马前冲势头带着离地,提溜就翻身上马,坐到了骑匪身后,双手按住骑匪的脑袋,交错一扭,将其毙命。曲臂游蛇,黏靠在这名尸体胸口,往后一拧,一百四五十斤的尸体就朝后激射抛去,恰好砸在身后追尾骑匪的马头,与主人征战多年的骏马头颅尽碎,前蹄弯曲,向下撞入雨地之中,骑匪几个翻滚,这一列第四名骑匪倒是马术娴熟,不但躲过了倒地战马,还弯腰拉起前一名袍泽,后者毫无凝滞地跃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继续悍不畏死地追击。
叶幻并没有要与这些骑匪马战的意图,坐骑猛地痛苦嘶鸣,四条马腿好似被万均重担给压折,蓦地,叶幻鹞子腾空,在半空中转身抽刀斜劈向一骑两人,两名骑匪只看到一道阴影在头顶扫过,两颗脑袋被叶幻那漂亮的一刀砍落,拔开身体一般,滚落在远处雨地上。未容骑匪们喘息的时间,叶幻回刀入鞘,脚尖一点,身体如一根离弦箭矢掠向另外一名骑匪,几个起落,一脚狠狠地踹在身披甲胄的骑匪胸口,再弯弓搭箭,数箭飞出,流星疾雨般射向了剩余的骑匪。
至此,二十骑骑匪全部阵亡,看得韩宁瞪目结舌,那青年亦是目光阴森,心念百转。他其实是冀王龙跃楼的死士天诛,而那些骑匪也不是真正的山匪,而是冀王的精锐骑兵玄甲精骑。因在秋寒村冀王的黑甲卫精锐损失了大半,不过,这支玄甲精骑却是龙跃楼最为强悍的,但比黑甲卫还要算是冀王精锐中的精锐,若非重要战事不会轻易出动。没想到此次他带来的这一小队二十人玄甲精骑竟然全军覆没,若是冀王知晓,只怕会心疼要死。
“你究竟是何人?胆敢破坏我们的计划!我看你根本不像长生镖局的镖师。”天诛死死盯着叶幻,眼光闪烁不定。叶幻一言不发,只是缓步走向天诛。天诛皱着眉,知道这位身份神秘的少年根本不会泄露什么,不再废话,抽出身上的那把乌金刀那一刻,杀意弥漫四周,双方对冲而奔,官道上顿时杀机四伏,竟是远胜过刚才叶幻与那二十骑交锋时的气势。
天诛刀法纯朴,简单明快,都是戎马生涯中历练出来的杀人招式,绝无半点拖泥带水,必然要留下其中一具尸体的两人轰然相撞,乌金刀劈在叶幻左手中的短刀刀鞘上,乌金刀分明没有一刀毙敌的奢望,故而刀锋下滑,迅捷无比,刺向了叶幻腹部。后者并未拔刀只握刀鞘格挡,不去看即将触及肚子的刀尖,右手手腕一旋,在鞘短刀竟然离手,在身前旋转出一个看不到丝毫缝隙的浑圆,铺天盖地的雨点拍打到这个圆形后,便被激射反弹。天诛眯眼,心中有着无尽的震撼:“这这分明是那排在武榜前四的无极殿主的飞燕刀绝技!难道他跟那无极殿主有关系?”惊惧之下,刀尖不做退缩,骤然发力,试图要戳破这个撑死厚度不过刀鞘的圆。乌金刀刀尖与叶幻手中古朴刀鞘摩擦,发出刺破耳膜的金石交错声。
天诛层层叠叠,浑身气机如泉涌,霎那间数次叠加臂力,刀尖绽放出一股璀璨光芒。叶幻身体后撤,右手斜抹出一个微妙幅度,离手刀鞘毒蛇一般绕刀尖急旋,然后攀沿而上,就要剁去天诛的持刀手腕。天诛冷哼一声,双袖鼔荡,乌金刀成功磕开那仍是旋转不停的诡异刀鞘,刀光暴涨,长驱直入般朝着叶幻当胸袭去。不过当他看到少年叶幻右臂往回坐个扯引再回拉的动作,心生警惕,使出千斤坠,双足深陷泥泞,低头看看躲过割头的一记刀鞘。躲过一劫的天诛拔出脚尖,溅起一大块泥泞扑向了这名怪异手法层出不穷的少年,双手齐齐握住刀柄,健壮身体前倾,挟带刚猛势头,连人带刀撞去。刀鞘没有抹掉天诛的脖颈,却不是坠入地面,而是在空中燕子回旋,到了少年叶幻左手边,屈指一弹,才触手一眨眼功夫便再度离手,撩起刺向了天诛。有些瞥屈的天诛乌金刀一阵搅扭,身体随之滚动,在死死盯住这个轻轻弹指便精准驾驭刀鞘杀人的少年,说道:“飞燕刀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领教了,请问阁下是无极殿八部掌殿的哪位高徒?”少年叶幻轻笑一声,笑意中含着讥诮,刀鞘如灵燕绕梁,每次弹指便盘旋不止,天诛越来越惊骇,心生退意,一边勉强格挡,一边使了个虚招,企图击退叶幻,哪知叶幻早已将他看透,不等他招式用老,手中刀光闪烁,双刀齐齐出鞘,胸中剑意如江海倒流,“天煞绝刀”三十六刀式轮番使出,行云流水般闪现于天诛,以及远远观战的韩家少年韩宁眼前,只觉得眼花缭乱,无法看清楚他的一招一式,等到叶幻收刀入鞘,天诛却已是砰然倒下,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生机断绝。
叶幻看也不看倒下的天诛尸体一眼,只是径直走到了韩宁跟前,把手一伸,说道:“韩公子,我的酬劳?”韩宁愣了一下,道:“没钱。”“啥?”叶幻差点打个跌:“敢情我刚才那一下出手,是白忙活了!”“不过,我说话算数,我这个青玉龙佩能抵五千两黄金了。”正当叶幻有些失望时,韩宁却从腰间取下了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翠玉佩,玉佩中心还雕刻有一只八爪金龙,这让叶幻双眼放光,欢喜不已,生怕韩宁反悔,一把就夺了过去,说道:“这还差不多。”然后,她收起了玉佩,转身便走,可是,韩宁却大声喊道:“等等,你这么快就走了?”“废话,不走?难道等下批人再来杀我啊?”叶幻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是长生镖局的镖师吗?你们镖局收了董叔叔的钱,不是应该保护我吗?”“哈哈,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管你这么多干嘛?”叶幻说着,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韩宁咬了咬牙,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叶幻身后。
三日后,去往幽州的古道,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身影在人们诧异的视线中前行着,那走在前面的自然是叶幻,他只是摇头晃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完全不理会身后那个锦衣少年韩宁,而韩宁虽然身份尊贵,衣衫华美,但这几日徒步奔走,也使得他的衣衫染上了不少的风尘,换作平时,早就不爽发怒了,如今却是一声不吭的跟在叶幻身后,也不叫苦,也不叫累。
终于,叶幻受不了了,停下了脚步,说道:“喂,你要跟到什么时候?”韩宁不语。“喂,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不过拿了你的青龙玉佩,要不,我还你?”“我们韩家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还的道理。”韩宁道。“那不就得了,你自己心甘情愿送的”“我想你保护我。”韩宁说道。“算了吧,我都自身难保。”叶幻说着,掉头就走。韩宁望着他的背影,低头咬唇,还没等叶幻走远,他忽然大声哭道:“姐姐,是我不好,我惹你生气了,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呜呜-”“咚-!”走在前面的叶幻当即一跤跌倒。其实,这些时日,两人同行之时,韩宁终于发现了叶幻的女儿身,叶幻也没有刻意隐瞒韩宁的意思,见到韩宁看见自己真容的惊愕表情时,她还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被姐姐我的美貌惊呆了吧?不要爱上我哦!”韩宁无奈,做出一幅浑身鸡皮疙瘩的样子,结果被叶幻一记爆栗猛敲下来,差点没敲晕。当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叶幻的脾气也被韩宁摸透,就算叶幻故意驱赶他走,他也有了应对的招数,就比如现在,韩宁的这一声“情真意切”的哭喊,顿时引来不少路人关注,韩宁本来就长得十分俊秀,这么一哭,那晶莹的泪水沾在白玉无瑕的脸庞上倍觉楚楚可怜,让人深感同情,立刻就有路人窃窃私语:“那孩子多可怜啊,那姐姐的心恁是狠了点?”“多大的错啊,要把这么可爱的弟弟甩了?”“那姐姐别看人模人样的,这么狠毒,别是人贩子吧,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哦!”“我靠!”叶幻狠狠咒骂了一句,连带将韩宁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方才堆起了笑脸,跑回了韩宁身边,一把拉起了韩宁撒腿就跑,根本没注意韩宁那嘴角的一丝得胜的笑容。
“我叶幻可真是倒霉啊,摊上了这么一个拖油瓶,早知道不该贪财拿他的青玉龙佩,这下子有得苦受喽!”
商州,福满客栈,三楼靠楼梯的一间天字号房里,叶幻望着跟他走了一路,如今累得倒头就睡的韩宁,唉声叹气。这个韩宁人虽小,脾气却不小,还挑肥拣瘦,硬是不愿意住那些个小酒店,小客栈,嫌人家不干净,偏偏选中了这家商州老字号,这里的房费,饭钱那可是贵得死人,没有几个钱的,连店伙计都不会正眼看人。叶幻本来是绝对不愿意住这里的,可是,那小子马上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叶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算了,算了,好歹她还有青玉龙佩,实在没钱了就把那玩意儿当了得了。她自我安慰着,不由拿出了那枚青玉龙佩,左看右眼,只觉得这东西除了好看贵重外,好像没什么玄机的,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它呢?正纳闷着,却觉身后隐隐有气息一动,赶紧回头,只见一个人影已经立在了她的眼前,那人一袭月白衣衫,虽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其真面目,但他身形高挑,姿态优雅,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种让人一见为之心折的气质。“师傅!”叶幻惊喜若狂地跳起来,只差没有扑上去抱住他,“你怎么来了?正好我快没钱了,再加上这个拖油瓶,你再不来,我就只有跑路了!”“哦,敢情我来是给你付帐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徒儿!”师傅无奈地叹气。“师傅,你是无所不能,徒儿对你的拜服如滔滔之江水绵绵不绝,江河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叶幻涎着脸,说道。“你少拍马屁!”师傅说道:“这趟下山,你肖凌师兄也来了。有什么麻烦的事,可以找他帮忙。”“那个阴阳脸?我才不要!师傅,你不相信徒儿的能力?”叶幻一听师傅提起的名字,一脸的不高兴。“幻儿你性子太跳脱,太直率,虽然是好事,不过,有做事沉稳的肖凌帮忙,终究为师是要放心些。”师傅说道。叶幻撇撇嘴,不再言语。这个师傅是叶幻两年之前认识的,那时她正在苦练养父叶臻留下的天蚕诀,然而,养父刚刚去世,她又刚知道她心底喜欢的容胤世子设计害了养父,心情激荡之下,难免走火入魔,导致体内气息强烈冲撞不停,无法压制,险些便要断送了性命,却在这危急关头,忽有人到自己身边,一掌击在他的后背,那一掌的掌力十分强悍,却刚好化解了她体内难以压制的可怕气息,这才救了她一命,死里逃生的叶幻发现救自己的正是这位戴面具的人,心中感激不已,更对他雄浑的内力惊佩不已,当下就拜他为师,他也没有拒绝,只是一直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更没摘下他的面具。
“幻儿,这趟幽州之行你的任务十分重要,如果你能做些让那个人刮目相看的事,最好你能促成韩楚两家结盟,你这次救了韩家少爷,想必这事已成功了大半。若是你能够让那个人也牵扯进来,那我们所谋之事也有眉目了。”师傅深深地望着叶幻,说道。“可是。师傅,那个人一向轻血缘,重实力,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他的法眼。”叶幻有些忧虑地说。“尽力而为,若是实在不行,再另寻他计。不过,为师觉得此事有五成把握,只是需防火凰门的人插手。若是此事能成,相信对世子殿下的大业也会有所帮助。”师傅说道。听他提起世子容胤,叶幻不由心中一悸,那股几乎忘却的隐痛再度浮现心头,折磨得她快要崩溃了。所幸,师傅不再提及此事,视线扫到了叶幻手中的那枚青玉龙佩,眼眸一闪,有些诧异地问道:“幻儿,你手上拿的可是青玉龙佩?”“嗯,是我从那个韩宁那里骗来的。”叶幻心不在焉地答道。“能否给为师一观?”师傅问道。“好哇。”叶幻大大方方地递给了师傅,师傅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惊色更浓,忽然一把拉住叶幻的手,手指轻轻在叶幻的腕一划,顿时,一缕血线落到了青玉龙佩之上,叶幻没想到师傅会割破她的手腕,正惊呼之际,却惊讶地看到青玉龙佩缓缓变成了血红色泽,而且在龙佩上的那双龙眼奇异地张开了双目,闪现着诡谲的光芒。只是,那光芒一闪而逝,血红色泽也逐渐黯淡下来“咦,这是?”叶幻惊讶地叫道。“这是开启九宫之地的钥匙,需得有皇室血脉的后裔的鲜血才能启动,你也算是那位的女儿,倒也是有进入九宫的资格。”师傅说道。“九宫之地?是什么?”叶幻不解地问。“九宫,幻海缥缈山,死亡谷,魅之森林,都是这中州大陆的四大神秘之地,阴森诡谲,危险重重,据说闯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当然伴随危险的,还有机遇和富贵,只要他能奇迹生还……只是,目前为止,无人能够创造奇迹。”师傅说道,随即叹息一声:“幻儿,你拥有此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师傅?”叶幻怔然,望着眼前的师傅,却发现他已转过身去,视线透过窗外,望向了茫茫的夜幕,仿佛也望向那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