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光线辉煌,照耀得那块琉璃地板绚烂多彩。
今日是飞雪山庄庄主楚恒之的三十诞辰,同时也是楚韩两家结盟之日。此刻,飞雪山庄主楼宾客盈门,各大帮派都送上了不少厚重的贺礼。楚家家主楚碌山也亲自出来迎客,他虽须发皆白,但身影硬朗矫健,且神清气爽,笑容满面,若不是那几分身为当家主的威严,几乎算是平易近人的老头子了。
叶幻置身其中,如果不是那迎来送往的宾客,只觉身处恍若道教典籍记载的净琉璃世界一般,一时间竟有些心神恍惚了。而她身后的韩宁却惊愕得张大了双眼,自觉自己家里亦是富贵满堂,却怎么也比不上这偏居一隅的如诗如画般的飞雪山庄。唯有站在韩宁身侧的肖凌却是神色冷淡,似乎还颇有厌恶之色。
本来叶幻和肖凌是没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的,只是韩宁是韩家的代表,而叶幻肖凌两人则负责韩宁的安全,所以,对叶幻极其厌恨的楚瑞宇不得不派人安排他们二人的位置,但他们并没有座位,只能是韩宁的保镖身份,站在韩宁的身旁。不过,叶幻不以为意,只是淡然含笑,静静地观察着厅堂上的各种身份,各种表情的人物,不出预料地发现那个北莽王朝的皇太子殿下拓跋凰坐在楚家主斜下方的位置上,他身后则站着云朗和那位叫紫裳的女子及最初与叶幻比试过的那个楚大力,另外还有那个金陵王尚书的女儿王璇儿,她和楚瑞宇同样一脸不善地死盯着叶幻,不时射来好几记凶狠眼刀,不过,叶幻只是还以淡然一笑。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韩宁忽然深吸一口气,陶醉般地说道。
“是伽南香。产自西域,分绿油伽南和紫油伽南两种,气味较浓,香气强烈,具有行气止痛,纳气平喘的功效。”说话的却是脸色阴沉的肖凌,眼神也更阴郁,仿佛厅堂里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
叶幻瞥了肖凌一眼,早已习惯这家伙的阴阳怪气,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视线余光又瞥向了厅子正中的楚碌山,不知怎么的,叶幻觉得这老头子脸色有些不好,不知是多喝了酒还是什么缘故,左手老是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她眉头不由微蹙,却也只能静观其变。
这时厅堂之上,早已有数十位美艳的舞姬翩翩起舞,更有庞大的乐师团奏起了悦耳动听的乐曲,让得那些围坐厅堂上的宾客摇头晃脑,醺然欲醉。忽而,乐声一滞,一阵飘渺的琴声悠悠传来,若有若无,妙绝天下,清越激昂中又隐隐带着抑郁悲伤,幽恨重重,连绵不绝,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一阵凄然哀恸,似乎想起了当年那场大炎与西蜀一战中,浴血沙场之上那无数战死的幽魂。
这是何人在弹琴?
厅堂之中的宾客们纷纷猜测着。
“痛,头好痛!”在众人都为那琴声的美妙而沉醉失神的时候,韩宁却是捂住了额头,呻吟不止,叶幻不通音律,却是暗暗心惊,那弹琴之人分明是内家高手,琴声之中蕴含有深厚的内力,气机流转间,丝丝缕缕不断侵入她的周身,逼得不得不运起了浑身的功力来抵御那琴音传来的攻势。同时,又将自身的一半功力分给韩宁,以减轻他的痛苦。
不多时,就见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抱着一张古琴缓缓地步入厅堂,冲着坐在大厅中央的楚家家主楚碌山和楚恒之微微弯腰行礼,说道:“庄主,小女吴莫愁,西府画楼的琴师,今日特来为庄主贺寿。”
吴莫愁?那位大名鼎鼎,传闻曾是西蜀皇宫的顶尖琴师!曾经名动天下,然而西蜀灭亡之后,便隐姓埋名只做了一名普通画楼的琴师,令人不由扼腕叹息。据说,未亡国之前,她还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是西蜀亡国之后,却是毅然划伤了自己的如花面容,便是如今的黑纱覆面的样子。但是,这样一位曾经声名远扬的琴师竟然来飞雪山庄献艺祝寿,不得不让在场诸位感叹飞雪山庄盛名与实力。
然而,对于这名女琴师的出现,身为楚家主的楚碌山脸色由晴转阴,死死地盯着那名琴师,也不理会琴师的祝寿之词,楚恒之也是同样脸色阴郁,连手中的酒杯都被他捏得粉碎。一时间,场上气氛变得异常的诡异。
偏偏此刻,韩宁蓦然起身,神色古怪苍白,脚步都有些摇晃,踉跄着走到了楚碌山的身前,说道:“楚伯伯,韩宁敬你一杯,愿你健康长寿和楚叔叔生辰快乐。”
与此同时,那名女琴师也高声说道:“今日是楚庄主三十诞辰,小女除了琴曲之外,还特意送上一首新词,请诸位赏鉴。”说罢,不容楚碌山父子有所反对,她便高声唱了起来:
“六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沉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离别歌。
垂泪对宫娥
……”
一曲音未落,楚恒之已是勃然大怒,颤抖着指着那名琴师,道:“谁?谁叫你来的?给我滚出去!”楚碌山却摇着头,一脸的无奈麻木苦涩,连连叹道:“罢了,罢了!我偷生多年,注定逃不过今日之劫……”随后,他站起身来接过了韩宁手上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韩宁却是恢复了神智,怔怔地望着楚碌山,不知所措。
很快,在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起身,眼睁睁地看着楚碌山眼耳口鼻俱是鲜血直流,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竟是气绝身亡。“爹!”楚恒之和楚瑞宇见状,惊呼出声,疾步冲到楚碌山身边,摇晃着那不见生机的躯体,悲愤不已地哭出声来。这般凄惨的场景也让在场所有人唏嘘感叹,却又找不到安慰的言辞。
叶幻心中也是哀叹一声,她早有预料今日结盟不会顺利,但还是想不到会是这般结局,不由将目光投射到站在人群之中的那个有着气质优雅出众,又霸气十足的男子拓跋凰,却见他神色浅淡,似乎对楚碌山的死并无任何意外,也无任何惋惜。“你赢了!”她微微苦笑,遥遥举杯,对他作了这么个口形。拓跋凰只是微微含笑弯腰,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得,却也不再言语。
“抓住他,抓住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爹的!”楚瑞宇忽然起身,指着那位琴师和韩宁,还有叶幻,肖凌四人,那些楚家的护院,还有客卿们都一涌而上,包围了叶幻等人。
“姐姐,姐姐,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抓我们?还有楚伯伯怎么死了?”回神过来的韩宁十分惊惶,伸手拉住了叶幻的手臂,躲到她的身后。
“厉害啊,厉害!”叶幻却是望着愤怒的楚瑞宇,感叹道:“这场戏演得太好了,三重杀机,轮番上阵,楚碌山老爷子便是想活也难。楚姑娘,叶幻真是佩服你得五体投地!”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全场震惊,连楚恒之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自己的亲妹妹。
“哼哼,叶幻,你死到临头,还在胡说些什么?”楚瑞宇仍是愤怒不已地大喝道。
“叶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妹妹怎会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楚恒之缓过神,说道,语气里也有几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