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当时的他大概还只有4岁，不懂世故，不知道人会生老病死，不知道人会食言，一去不复返。

当时，他的母亲是因为胃癌去世的，几个月没见母亲，再次见到她，她已经是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脸苍白，泛着黄，没有血色。母亲很虚弱，没有太多的力气下床，家人都在门外等候着，那是孩子与母亲间的会面，那一刻，时光只属于这对母子，连死神也无法夺去。

“妈要走了，你要努力读书，好好做人，听爷爷奶奶的话，将来考上大学，当个官，给我们家长长脸。”

母亲或许说了很多，但他不记得多少了，他只是紧紧握着手里的奥特曼玩具，那是外出打工许久、又节俭的母亲给他买的玩具，大的奥特曼模型，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所谓正义的孩子，原则一词，从那个时候起，从母亲控制不住的呕吐开始，从家人们把哭泣的他拉出去开始，就已经住进了这个孩子的心里。

他很听爷爷奶奶的话，长这么大，没有不知廉耻地刻意花过很多钱，他一直觉得，刻意花钱，是廉耻的，不道德的行为。

?他今年十八岁了，刚上高三，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的缘故，他时不时有些头疼，抽抽地疼，每晚他都会熬夜学习，学到12点，早上5点多爬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是累，但又会安慰自己，坚持就是成功。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自己会成功。

课堂上，姓黄的语文老师开着电脑的PPT，讲述着她高考的经历，内容太多，记不住了，窗外有些阴云，不下雨，很快就放学吃饭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他开始想象高考后的生活。

高三有两条路，一条是活，通过独木桥，成为别人眼里优秀的孩子，禁得住攀比，可以对别人骄傲地说出自己的成绩，不会令家里人哀伤。另一条是死，意味着失去，没有好的文凭，害怕被别人询问，害怕面对曾经的自己，害怕面对失败的自己，不去反思，不思进取，只想着最后抓住几年，再疯玩一下，挥霍时光，泛不起生命的波澜。

高考之后，他预感到自己应该是五百多分，他没对答案，但经验告诉他，就是如此。同学们都把书拿去扔掉了，满地都是碎纸张，剩下的一些，就是把书拿去卖掉，几毛一斤，赚回了几十块钱。

他没把书扔掉，他一直觉得自己要回来复读，晚一年踏入社会。

成绩出来后，的确是五百多分，差几分没过一本。他想着复读，家里人拦下来了，他此前一直很听家里的话，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一个选择了。

他回去复读了，仍然是同一所高中，仍然是那躁动不安的阳光炙烤下散发的跑道蒸发的气味，混合着一丁点桂香。他看见了一些旧的同学，旧的老师，明明自己背着书包，别人问起，他还是习惯性地回答，回来探望旧老师，熟练得如同排练过上百遍的剧场。

只是，他不知道，听到这话的人，能不能察觉到他眼角里的忧伤。

他待了半个月，两个星期，就回去了，他赶上了上大学的末班车，赶在学校确认复读名单之前，回去报道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弃了，正如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坚决地选择复读。

原来，他一直都不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他的心里装有其他很多东西，唯独没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