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里,异得最终将成为秦国的不幸,唯一能为他辩解的理由即是他童年的生活充满着不幸。他身材矮小,体质瘦弱、性格内向,似乎长大后学上一门手艺而成为艺术家更合适一些。然而他不得不被迫参加那种君主认为最可能培养孩子的男子汉气质的严格的身体素质训练。异得从7岁开始就整天身着戎装,手持比他个头还高的长枪和宝剑,一天数小时地参加规定的军事训练,还像其他普通士兵一样站岗放哨、行军拉练。9岁那年,他被晋升伍长。有一天,他父亲宴请宾朋,他奉命手执武器把守在客厅大门口长达几小时。可怜的孩子口干舌燥,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大厅里面一道道美味佳肴从他面前来往端过,使他垂涎欲滴,馋得他无法忍受,就这样,这么一个皇家子弟还是挺过去了。又一次执勤时,他父亲在中途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还在受饿,派人接替他去站岗。小家伙奉命下岗后仍不敢进入大厅要吃要喝的,得到他父亲朋友们的夸奖。他父亲一激动,当众晋升小异得为军官,并请他入席,与大家同席进餐。小伙子在这一严一宠的急转弯中,久久地发呆,有人说小异得受宠若惊了,只见他顿时失去了食欲,只知望着饭菜怔怔地,吃不下去。甚至滴水难咽。一连几天里,他都处于抗食状态。吓坏了所有的人。但他自己事后说,他被晋升为军官并被请进去进餐的那天,是他一生中感觉最美妙的时候。因为除了那天父亲把他当儿子看了以外,其他时候他觉得与最可怜的士兵们没有差别。
后来,他的父亲不幸去逝了。一个叫布默的受命担任他的首席家庭教师。可恶的布默是一个智力有限、粗野而又有怪癖的虐待狂。他很小从事训马的差事,根本不懂得作为教师的人应有的品行和风格,只知道野蛮地对待一切。因此对小异得来说,他等于又掉进了另一个更加难熬的火坑。这家伙不顾小彼得身体羸弱的事实,用不给饭吃和动辄体罚的方法强迫他接受非人的训练。一个动作完成不了,他就找来一些干豌豆撒在地上,让他光着膝盖跪上去。而他自己在一旁又吃又喝,折磨得小家伙几次晕倒。以致于他的另一位家庭教师都实在看不过去,向这个粗野之人提出抗议说:“他这不是在接受训练,而是在遭受折磨。”由于出面干预,两个家庭教师之间发生了隔阂,布默为了报复,更加凶残地对待小异得。有几次,布默还挥起拳头打了自己的学生,吓得异得直向不远的卫兵求救,但卫兵们只能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没有人敢上来帮忙救助小异得。在这个残酷的训练阶段里,小异得喊天不应,入地无门,几乎彻底绝望了。他几次被布默打得吓破胆,不知自己是何许人了。在这种粗暴的教育方法和残酷手段的胁迫下,小异得的性格彻底变得胆怯、阴险、狡诈和虚伪了。当女皇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时,布默也跟随而来了。在这个凶狠的家庭教师面前,小小年纪的异得在身体和精神方面都已经变态了。女皇不知底细,见了大失所望。她设想的和喜爱的亲侄儿应该是个血性男儿,而见到后的一切事实使她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严重怀疑。她隐约觉得,靠这么一个变态男儿单独支撑秦国未来的江山是万万靠不住的。他来到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国家领导天下,是糟糕透顶的事情。但是,女皇的决定已经作出,旨意已经宣布,女皇没有退路了。她只能就地取材,“因人制宜”了。好歹自己还年轻,她目前想要的继承人不是一个实际上的继承人,而是一个假定的、名义上的继承人。她不需要他真正掌权,而只需要存在,以此通过自己确保王朝的继往开来。所以,异得依然当上了大公。女皇当众宣布他为自己将来的合法继承人。女皇是想通过自己以后的全力调教,会把一个痴人改变成为一个出色的君王的。但事情并非像她想象的那样。这个小家伙虽然胆小怕事,但却固执迂腐。他甚至当着秦国大臣们的面,说秦国这个民族的坏话,说自己永远怀念和忠于自己的祖国。因此,许多秦国皇宫里面的廷臣们私下议论:“女皇别出心裁地把一个智力低下的人立为皇储,而且还为他选择了一位晋国姑娘作为未婚妻!”
说到这位未婚妻青屿,秦国世子是打心眼里欢迎的。但他的欢迎还不能表现为深层次,而只限于毫无个人目的的热烈的关心、亲切地接待而已。对于进宫以来秦国世子对青屿的种种热情,小公主心中是充满感激之情的。然而正象人们预料的那样,姑娘对未婚夫的感激之情也是浅层次的。因为姑娘已看出了他的种种不足,比如言谈无知而幼稚,感情浮泛,缺乏诱惑力等。每当他们见面交谈的时候,异得之所以经常高兴得手舞足蹈,完全不是因为她作为他未婚妻而存在,恰恰是因为异得感到:在异国他乡,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交谈伙伴。也就是说,假使不是青屿,而是另一个同样的晋国姑娘并且年龄相当,彼得也会这样感觉的。青屿曾经说:“同他的短期相处中,我发觉而且懂得了他并不十分关注他将成为统治者的国家,也不关心谁将成为他的妻子。他不喜欢周围的人,他仍然孩子气十足。”尽管青屿从自己的眼里看出了他许多的不足,但她作为完成使命的不可动摇的目标,依然永不偏离那个既定的方针。因此她仍然极有礼貌也极小心谨慎地对待秦国世子。所以,接触一段时间后,异得感到这个女孩是可以信任的,也是知心的。何况他也知道她最起码是自己的表妹,当然是可以作为朋友交往的。但作为爱情,他似乎从未有过认真的思考,他觉得应该与之相爱的是另一个姑娘。但是可怜的姑娘的母亲因为涉嫌一政治阴谋案而被割去了舌头,被女皇流放到极寒之地去了。仅凭这一条,那个姑娘就完全不可能取代青屿,但秦国世子却不明底细,也不认为她母亲的事可以成为他们相爱的障碍,所以仍然与之交往。孰料这种交往害了那个姑娘,她很快因此被永久地赶出了宫廷。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异得还认真地就此跟青屿聊天时说:“我本来是准备与这位姑娘结婚的,但不知何故,她离开宫廷了。听别人说,我只有娶你——为妻了。因为我姨妈乐意这么安排。”就这段话,青屿后来写道:“当我听到他这番不尽人情的谈话时,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我感谢他毫无掩饰地吐露了真实情况,也感谢他由此信任了我。”然而,从青屿的内心世界来说,她现在也许是永远不会真心爱他的,她只是想做世子名义上的妻子。她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也是自己通向未来顶峰的必须。对于这一点,她在动身来克州之前已有所预测,并且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当她已深知自己未来的丈夫在许多事情上缺乏应有的见解,甚至完全是个傻瓜蛋的时候,青屿也从没有动摇过做他妻子的决心。
青屿已过早地成熟了。长途跋涉来到异国他乡,她是为了完成一种政治业绩而来的。在独自一人暗暗替自己盘算的时候,她对自己已有了公正的估价。虽然年纪还不满15岁,但她对自己的过去是问心无愧的。她没有跟自己的母亲学习,在上流社会中间不断地卖弄风情。她虽然也像其他女孩一样喜欢玩耍,喜欢旅游,但她毕竟一刻也没有放弃过攻读学问。以致于现在,为了做好应付新情况下的准备,她对皇宫的一切也还在洗耳恭听。为了取悦于女皇,赢得世子的信任,慑服宫廷要员,获得大小廷宫的理解和同情,她处处表现出一种谦虚谨慎。所做的这一切都无疑地表明:她有决心变成一个如同诞生在这块土地上的秦国人一样。对秦国世子他是他那一套,自己是自己的做法。因此每当那位痴呆的表兄经常把晋国那些做法挂到嘴上去念经,从而引起秦国宫廷官员们的不愉快时,她却十分用心地在加速学习秦国的一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