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接过书信一看,确是永琪的字迹,再看上面写的内容,果然如是。这些天她一直有听下边的人议论,说是永琪已经有半个多月下不来床,胡嫱不分白天黑夜的近身陪侍着。懿泽不知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但她上次看到的永琪,绝对没有传言中那么脆弱。她总以为,如果永琪当真病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胡嫱必然还会再来求她一次。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永琪竟会有抛弃自己的一天。
瑛麟喘着气,道:“他傍晚时去找过我,说的话像临终遗言一眼,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就赶紧去找他。卓贵在那儿拦了半天,我就更怀疑有问题,真让我给猜中了!不过,他们现在跑出去应该还没多远,你是神仙,腾云去追,一定很快就能追上!”
金钿听到,看了懿泽一眼,她一直都没想明白,她从小伺候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神仙?
懿泽好似魔怔了一般,她还没想明白,永琪怎么会跟着胡嫱私奔了?他还在临走前跟瑛麟道了别,却没有跟自己道别,完全只瞒着她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对她许下誓言,执着到不顾生死的地步,竟然还能说走就走?
瑛麟推着懿泽,焦急的问:“你还在发呆什么?还不赶紧去追?难道真的要让皇上宣布他死了,让他俩去做神仙眷侣,咱们在这当一辈子寡妇吗?”
“追?”懿泽有些六神无主,问:“我去哪追?”
瑛麟想了想,答道:“胡嫱的爹还活着,家里还有个牧场,在南边,他们应该会去投奔。而且永琪畏寒,他们也只能去南方。”
“南方?”懿泽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她记得胡嫱曾求她带永琪去南方求医,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现在他们真的去了。她不解的自言自语道:“他不是病的很重吗?怎么还走得了?”
“你相信他病的很重吗?”瑛麟冷笑着摇了摇头,愤愤的说:“我觉得他根本是在装病!或者至少是在夸张病情!他今天来找我的时候,我看他精神好得很,除了瘦,腿不灵便,一点都不像有病的样子!他们家的人多擅长装病啊?太后那个死老太婆,那时候就是让人调理着瘦了一圈,结果身体更好了!我还白白上了当!永琪想逃走,想让皇上宣布他病逝,当然就要先在所有人面前把戏给演足了,将来没有人会怀疑他,他就可以更名换姓,安稳的过他的小日子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骗我,他一直都在装病骗我?”懿泽呆呆的坐着,想起上次永琪在芜蔓居带走胡嫱时,两人相濡以沫的模样,顿时感到十分可笑,她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悲哀。
“他骗你的次数还少吗?你在这儿失落有什么用?赶紧去把他找回来是正经!”瑛麟催促着,又分析道:“按常理说,她的老家在正南方,正南方向走着也最快,所以我们追踪也会朝正南,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是胡嫱怕被追踪,就不能按常理出牌,所以她不会朝正南方,也不敢轻易回自己家。往西南气候未必适应,且离你的地盘太近,他们不会去,所以……他们应该会绕行东南。现在他们离开王府最多也就两三个时辰,一定还在心急如焚的赶路中,不会那么快投宿客栈休息。他们一个病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还有两个孩子,夜里断不敢走小路,必走大路,最好是熟悉的、沿途有驿站的官道,那么他们最有可能走的就是我们南巡的路线。他们应该已经在关城门之前出了京城,但这么点时间肯定到不了山东,你就按照南巡的线路,沿着京城到山东的官道找,我想会找到。”
“南巡的路线,走官道?”懿泽若有所失的自言自语着,她苦笑着,原来还是自己太过于自信了,把永琪对自己的感情想象的太深,其实永琪真的可以抛弃她,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言?
瑛麟拉着懿泽拉下了床,气冲冲的问:“我的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你不早点去追,等天亮了,他们胆子大了,一路胡乱改道,你就不好找了!”
懿泽瞥了瑛麟一眼,虽然一头雾水,她心里却明白确实没时间计较了。她忙忙的穿了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提着龙锡杖出去了。
懿泽在云端,沿着南巡的官道,且走且往下看。东方发白,但天还没有亮,她看地面时有些费劲。走了不知有多久,天色微明的时候,她看到官道上有一辆马车在奔跑,坐在马车前面的,果然是永琪和胡嫱。
永琪和胡嫱浑然不知,带着一夜赶车的疲惫,无精打采的相互依靠着,还在商量着一会儿是吃车上的干粮还是去附近找东西吃,要不要就近去农家给孩子们找些羊奶牛奶之类的。
忽然,懿泽从天而降,落在马车的前方。
永琪看到,眼见马车就要撞到懿泽身上,他惊慌的勒紧缰绳,让马儿停住,马和马车都急速停下,差点没有翻车。车内的箱子七零八落的撞在一起,惊醒了熟睡的玞婳和绵亿,两个孩子都放声大哭起来。
胡嫱忙站起,爬到车内抱起绵亿,又拍着玞婳,一起哄着。她不敢出去,不敢抬头,只藏在永琪的身后,然而心中已经十分明白,他们走不了了。所谓的自由,原来只有这一个夜晚。
外边,大道的冷风呼呼的刮着,吹起马车的窗帘。懿泽站在马车对面,手握龙锡杖,和永琪四目相对,彼此凝视,久久无言。
半晌,永琪轻轻说了句:“让开。”
懿泽没有动,还是只看着永琪,她的眼神仍然冷的像冰,整个身体更像一尊雕像。坐在她对面的永琪,因为胡须的存在略显苍老,因为瘦而皮肤变黑,他一腿蜷缩,一腿仍然直挺挺的伸着,目光一如懿泽一样寒冷。
这,像是一场对决。
永琪知道,已经逃不过了。他扶着车板,慢慢下车来,又是那个僵硬的走姿,一步一步的,走到懿泽面前。
天色似明似暗,寒风阴冷的吹着,吹动着他们的头发、吹动着他们的衣袖。这里很安静,除了风声,能听到的只有两个孩子的哭声。
“让开!”永琪发出了如命令一般的口吻,比方才更加厉声。
懿泽冷冷的笑着,问:“我想知道,你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王爷?还是平民百姓?”
永琪没有回答。
懿泽大笑起来,笑得很疯狂,她轻轻的摇着头,目视远方,叹道:“我真没想到,你竟会跟她私奔?”
“如果不是这样,你大概永远都不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吧?”永琪的神情,泰然自诺。
懿泽又冷笑一声,问:“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这么做,只是为了逼我出现吧?”
永琪答道:“当然不是,我是真的要带她走。我累了,我想要过平凡的生活,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贤惠的妻子,一儿一女,足矣。我不愿意再做你手中的工具,我要做我自己,一个自由的人。”
“你要你的自由?”懿泽的目光由冷漠变为仇视,恨恨的问:“是谁要你八抬大轿把我娶进门的?你把个外面的狐狸精弄回来,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疑心重、妒心强,又害死了我的救命恩人!现在你想要‘自由’了?你身上血债累累,你还有什么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
永琪正眼不看懿泽,也看不出一丝感情的流露,只冷冷答道:“随你怎么说!你当我是一个负心汉也好,当我是一个骗子也罢!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了。我意已决,今天非走不可!我为你抛弃了嫱儿无数次,也该为了她抛弃你这一次!”
“所以你就装病骗我?”懿泽满眼都是仇恨之意,她举起龙锡杖,龙锡杖瞬间变成一把锋利的剑,她就将这剑指住永琪的脖子,道:“我再最后问你一遍,跟她走,还是跟我回去?”
永琪露出轻佻的目光,一副不屑之意。
懿泽的剑锋离永琪的颈部越来越近,不仅仅像一种威胁,她冲着永琪喊:“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下手!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可言了!如果你离开,你的命对于我就没有任何作用了,我完全没有必要留着你的命!所以,你的命和你的自由,你只能选择一样!”
永琪冷笑道:“我从不指望你对我还留有半分感情,是你说的,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交易。我今天就告诉你,这个交易我不干了!要命的,你只管拿去,我死则死矣!”
“你宁可死,都要选择她?”懿泽这句问话里,似乎在强调着点什么。
“对,我只选择她,我宁可现在死在这里!”永琪的回答,非常决绝。
“既然如此,我今天倒要试一试,看看你是真病还是假病!”懿泽说着,就挥剑向永琪砍来。
这一次,永琪没有退让,也没有听之任之,他的腰间有一把佩剑,他也立刻拔了剑,与懿泽剑锋相对。
两人就地挥剑相向,永琪只是那条腿不能伸屈,剑术并不输给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