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秒内,干脆利落地杀死了1000名改造人类,即使是身为最强的五条悟,也会感到疲惫。
就在这稍微松懈的时刻,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了起来:“狱门疆,开门。”
由平安时代源信和尚肉身所化的咒具,骨碌碌滚至五条悟脚下不远的地方,而后猛然膨胀,化作嵌有数只眼睛、四角为立方体的网。
白发术师冰蓝色的眼眸倏然眯起,足尖一转,便要立即离开。
正在此时——
“嗨,悟。”那身着五条袈裟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噙着微笑,朝他举起了左手,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轻快地同他打着招呼。
而他的右手正死死抓着左手的手腕,仿佛想要将其按下去一般。
五条悟瞪大了眼眸。
离去的脚步就此凝固了,直觉告诉他最好立刻转身就走,但——
这是杰。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此世唯一的挚友。
他依旧记得,轰出那发“茈”时心中微妙的宁定;依旧记得,杰的尸身偎依在怀里时心中的空茫与满足;依旧记得,看着杰的面容,逐渐被泥土覆盖时乍然惊觉的,宛如自身也随之死去了一部分般的虚无——
可是,他已经,没有杰了。
[是假冒的?还是变身术?]
“好久不见了。”那人继续用那熟悉的,伴随了他一千多个日夜的嗓音,对他说着话。
是真的。
永不会出错的六眼,这样告知他。
在你眼前的,就是夏油杰。
伴随着这样的认知,几乎是一瞬间,五条悟的脑海里,涌现了,整整三年的青春。
无数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记忆,从未对任何人诉说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帧,每一格,都是白龙吝于分享的至宝,伴随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阖眼休憩的短暂片段,一个又一个呼唤那人名姓却无有回应的怔然瞬间。
在这些青色的岁月里,那个人既不是咒灵操使,也不是盘星教祖,就只是小眼睛怪刘海看起来很乖的大男孩,他那温柔又恶劣成性的挚友而已。
杰。
suguru。
短短三个音节,在唇齿间反复咀嚼,竟能于鲜血淋漓的痛意里尝出肆意妄为的畅快,在历久弥新的苦涩里品出灵魂相合的甘甜来。
于是——
只是一瞬。
五条悟,咒术界最强的六眼术师,便被“狱门疆”结结实实地束缚住了。
回忆展开——
[“狱门疆是活着的结界,源信和尚圆寂后的肉身所变。”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拿起一枚麻将牌,笑着说。
“不过,封印肯定是有条件的吧?”火山头的咒灵打出一张牌,问道。
“一分钟。”
“什么?”
[脑花]竖起一根手指,道:“狱门疆开启后,需要五条悟在半径约4米的封印有效范围内,停留一分钟才行。”
此言一出,麻将桌上的其余三“人”皆是面色一变。
“喂,你信不信我烧死你?”漏瑚两手按在麻将桌上,直起上身,气势汹汹地对着[脑花]怒吼道,“你小子该不会,就是为了把这没可能的难题推给别人来解决!才来找我们联手的吧?!”
曾经喊出“五条悟就由我来杀死!”的咒灵,心有余悸地道:“那家伙呆在那种条件下的1分钟,可是要比把几千个愚昧人类的一生给统统加在一起还要难办的多。”
“先别激动嘛,漏瑚。”将取下的麻将牌放在自己的牌里,[脑花]带着笃定的笑,轻松地道,“虽说是1分钟,不过是五条悟的脑内时间1分钟。”]
只是一刹那,然而在白发术师的脑海里,时间,却早已超过了1分钟。】
(你要一分钟,他却给了三年)
(核弹爆炸前一秒,选择接起前男友的电话)
(他的青春,是和夏油杰一起度过的青春)
(每一格画面里都有杰啊)
(高专四年,青春却只有三年,杰离开了,悟的青春也就戛然而止了)
(你干脆杀了我吧!!)
(别刀了别刀了孩子都被刀傻了)
(打招呼时右臂按住左手,杰还有意识残留吗……)
(啊啊啊虐死我也!!)
没有人敢去看诅咒师的神情。
极恶的诅咒师不言不语地坐在原位,幽紫色的狐眸死死盯着那具笑语晏晏的尸体,活生生地诠释了何谓“目眦欲裂”。
他已经不再遮掩了,狂怒、杀意、前所未有的憎恨以及被勾起的无法言说的恐惧,叫他俨然成了一尊杀戮成神的邪佛。
影影绰绰浮现的特级咒灵在尖啸,在低语,在他身边狂舞,而诅咒师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气,使得所有人猛然醒悟——
这个狐狸般笑盈盈的,在27悟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温和又柔软的男人,到底是个视非术师的性命如无物,也切切实实杀死了不少人的家伙。
“呵。”他笑了一声,但钉崎听着那笑声,后颈处的汗毛根根竖起,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摆出了战斗姿态——那是咒术师们对于危险本能的应激反应。
“我要怎么杀了你才好呢?”高专杰半眯着眼眸,唇边是不带半分感情的笑,一手捂着嘴,悄声低语着,“碎尸万段?那也太便宜你了;碾磨成粉?啧,那也太没意思了;啊,果然还是应该买几本拷问处刑的书看一看,多加练习——”
他眼神淡漠地注视着屏幕里“自己”的身影,嘴里却调侃式地道:“居然认不出来,这也太逊了吧,悟。”
这么说着,他却没来由地生出了浓郁的愤懑。
悟,又是悟,总是悟。
不能因为悟是最强就这么欺负他吧?
高专悟倒是心平气和,还有闲心嘲讽一下28岁的自己:“逊爆啦——!是我的话,才不会认错咧。啊——痛痛痛!”却是被夜蛾揍了一拳,于是趁机在新鲜出炉的男朋友那儿讨要摸摸头和亲亲。
“会被这种手段骗到,啧,该说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敌人吗?”家入硝子弹了弹烟灰,笑了一声,睨了一眼27悟。
雪发的六眼术师正握着盘星教祖的手腕,将那捏紧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拇指抹过掌心被掐出的伤口,而后伸舌舔去指上的血迹。
而黑发狐眸的诅咒师此时的姿态堪称乖顺。他那端秀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周身的血气也不见丝毫消退。在约束作用下他的咒力停止了运作,然而杀戮的渴望却因此而越发浓重。
五条悟几乎是目不转瞬地凝视着他。
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就在脚下翻滚沸腾;如同一颗引而待发的炸/弹,生死就在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那一瞬;如同一柄寒光凛冽的利刃抵在了咽喉——
这消瘦的躯体里饱含着何等强悍的力量,没有人比五条悟更清楚了。此时此刻,与他并称“最强”的男人就坐在他身边,每一声沉重的呼吸里都饱含着强行按捺下来的暴戾和凶性,只需一星火光,这嗜杀的猛兽就会一跃而起,餐肉饮血。
五条悟,为此而深深迷醉。
正如直视一场海啸,又或是与强敌生死搏杀,无法言喻的兴奋感叫他头皮发麻,连灵魂都愉悦到无以复加。
尤其是,带给他这种感受的人,是他的杰。
染血的唇咬住诅咒师的脖颈,雪发的术师哼笑着,兴奋到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诅咒师耳边悄声低语:“你就这么生气吗,杰?”
他纤长的手,轻慢地按着诅咒师的喉结,感受着怀里的躯体本能地绷紧,厚实的背肌下强健的脊骨弓起,又随着自我的压抑而缓慢平复,不由得溢出一声近乎于气音的低笑:“哈……擅自抛下唯一的挚友去死的家伙,可不是我呀。要生气的,也该是老子才对吧?”
盘星教祖只是眼睫低垂,沉默着不发一语。
悟弄错了。
他怎么可能对悟生气。
毋宁说,他一直以为悟已经不再对他怀有信任了,固执地将悟作为“只是吵架了的、曾经的挚友”而非是敌人来看待,或许就是他最后的软弱了吧。
也正因如此,知晓悟同样依旧视他为挚友,才会格外地感到喜悦。
也——越发地对借此伤害悟的存在怀有深沉的憎恨之情。
那如暗火般静静燃烧着的憎恨,指向的,是咒灵,是高层,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