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见到生母，他好歹之前还打打腹稿；冷不丁见到生父，尹承一却连腹稿都没有准备过，相对无言，两个人直接尬在那里了。见面之后，尹月升抬了抬手，他便很自然地跟上，父子二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一前一后，气氛安静得和什么一样。如果他们之间隔得在远些，在街上这么一走，简直和陌生人没两样。</p>

蜜糖留给自己的，好歹还有心头那阵常看常新的恨。</p>

尹月升留给自己的……除了每个月按时打来的一笔零花钱，好像就再无其他。</p>

……</p>

“承一……”</p>

车站里，等车的间隙，尹月升终于还是咳嗽两声，率先开口，“还好吧？”</p>

“还行。”</p>

……</p>

没了话头，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其实尹承一知道，父亲真正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受伤”，不知怎么的，在虚天宫中九死一生，几次险些丧命的经历，涌到喉咙口，就只剩下不轻不重的两个字。</p>

还好。</p>

一切都好。</p>

这也是父子两通电话时，最常用到的两个字——就因如此，他们每个月的交流时间都不会超过五分钟。一切都好，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说下去的了，就像演一出排演了无数遍的戏：互相问候，互道平安，让对方知道自己还过得下去，然后便撂下电话，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里。</p>

现在，即便就在身边，离着不到几寸距离，却像隔着天涯海角。</p>

“都都都——”</p>

汽车驶过，在夕阳下卷起阵阵尘霾，莫名将尹承一的思绪拉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声音是最好的记忆宫殿，在十多年前，蜜糖尚未展露出真面目时，曾经来接自己放学，同样是坐公交车回家。</p>

那天下午，好像就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尘埃、一样的喇叭声。</p>

恍忽间，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p>

“爸，你那边怎么样？还好吧？”</p>

————</p>

……</p>

例行公事。</p>

只是例行公事而已，问完了之后，就再没其他话说了——尹承一在心中如此笃定。</p>

然而，这次父亲的沉默，时间却长的出奇，长到，让这颗本就浮沉不定的心，颠簸得越发厉害。</p>

良久后，等一辆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头，轮胎在地上发出摩擦声时，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全部准备，转过身，看着尹承一。</p>

————</p>

“承一……”</p>

“爸爸……打算再婚了。”</p>